见黑天顺利出了牧府，牧惜宁总算松了口气。
她坐回茶桌边，连灌了两杯茶后才抚着胸口顺气。
丫鬟们从未见小姐发过这么大的脾气，一时都没胆子上前询问。
走廊洒扫的小丫鬟偷偷从院里跑了出去，纷歧会舒姨娘就带着牧婉柔赶来了。
看到地上破碎的青玉瓶和滚落的玄色药丸，舒姨娘的脸色马上阴沉了，虽然她尽力克制，心情却依旧有点狰狞。
牧婉柔见母亲这个样子，隐蔽的用手轻拉舒姨娘衣袖提醒她，才让她勉强压下情绪。
牧惜宁注意到她们之间的小行动，扯了扯嘴角，却照旧故作尴尬的起身。
“姨娘和妹妹怎么来了？”
舒姨娘现下不适宜说话，牧婉柔向前走了几步，笑容温和，用无害的声音打趣的询问道。
“妹妹向来是好脾气，这次怎的这么生气？可是这药有什么问题？”
牧惜宁像才意识到似的看向地上裂成几片的碎玉和裹了灰的药丸，露出惊讶的神情，接着用饱含歉意的眼神望向舒姨娘和牧婉柔，犹豫半晌才讪笑着解释。
“因昨日落水，忽而想起当年祖父送我的小厮武功不错又通水性，就想着把人调转身边。谁知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奴才觉我性子软，言语间竟埋怨起这些年遣他去做看门的护院一事，还暗讽我落水实属活该。”
牧惜宁似是越说越气，绣眉紧紧拧在一处，眉眼间全是怒色。
“一个奴才架子倒是大，这样的人牧府怎敢留。所以我一怒之下毁了他的身契，将他赶了出去。”
牧惜宁说完又灌了半盏茶水，转而看向地上的碎玉瓶又霎时理亏的松懈下来。
“只是…未曾想在盛怒之下竟不慎摔毁了药瓶…”
虽少见牧惜宁发这么大火，但她究竟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偶尔脾气大些也是正常，加之她向来不是个跋扈多事的。
所以众人自然不会怀疑她是有意而为，只当落水之事给她留的阴影深了，那护卫又偏去触这霉头，才惹得牧惜宁震怒。
舒姨娘还在心疼那瓶药，咬着唇偷望了好几眼，才强装笑脸慰藉牧惜宁。
“一个护院而已，巨细姐打发了就万不要再因这小人动怒，气坏了身子不划算。”
接着她看看地上的药瓶，绞紧手帕才艰难说出后面的话。
“这药也是，姨娘再遣郎中送来即是了，左右不外…是钱的事，巨细姐不必因此忧心。”
听舒姨娘这么一说，牧惜宁似是松了口气，谢谢的望向舒姨娘。
“姨娘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我这身子还全指着这药呢。”
外交了半晌，在确定牧惜宁无旁的事之后，舒姨娘才带着牧婉柔告辞。
一回自己的院子，舒姨娘刚关紧门，就再也忍不住的放声骂骂咧咧起来。
“牧惜宁这个小贱人，因着牧府之事他们不愿接，之前花了那么多银钱心思打点，才请相思堂制得那药。那么贵的药，花了那么多的银子，她竟如此轻易就摔碎了。”
舒姨娘向来视财如命，现下这么多银子打了水漂，她自然心痛不已。
牧婉柔比舒姨娘镇定的多，她给自己倒了杯茶，坐着慢悠悠细品起来。
“母亲倒也不必如今生气，叫翼哥还按之前的法子，请他们再做一瓶就是了，横竖药钱也是牧府来出，何须心疼呢。”
舒姨娘走过来坐在牧婉柔身边，神色仍有些不甘。
“虽药钱是牧府出，可上下打点的银子不还得是咱们自掏腰包，这笔花销也不小。”
“娘你糊涂啊，这打点的钱自然从从府中的公账里出，牧府是娘在管账，又有何人会去查呢？”
牧婉柔用长指甲剥着橘子，笑着说道。
舒姨娘似醒悟般一拍大腿，脸上这才露出喜色来。
“瞧娘，竟然没想到，照旧我的柔儿智慧！就这么办！我这就支银子去。只是…现下服药的时间短了，柔儿你那事怕是会赶不上…”
舒姨娘完全冷静下来，马上想到了这一层，便有点担忧的望向牧婉柔。
“无妨，请他们再将药量加大些，应该就赶得上了。”
牧婉柔全然不复往日温柔谦和的模样，面容冷峻绝不在意的说出这话。
“只要不被那个蠢的觉察就好了…”
牧惜宁做完早上那出戏，顿觉心里轻松不少，便带着琉璃、萤石又去了楚夫人那里。
许是因她昨日说了要来，今日院子里洁净整洁不少，堆着的薄雪已被扫净，零落各处的枯枝败叶也大多被拾起，几个洒扫丫鬟来往其中，总算让这里有了点人气。
听见牧惜宁来了，楚夫人赶忙到院中迎接。
今日楚夫人换下了之前灰扑扑的衣物，改着一身青色素衣，头发也挽了个简朴的样式，虽仍然朴素，但到底比之前好上几分。
楚夫人亲热的揽着牧惜宁赶忙进屋，她嘴上一直叨念着牧惜宁身子未愈未便多跑动，实则却体现的很欢喜。
昨日没聊几句便被舒姨娘打断了，今日进屋刚一坐定，楚夫人就拉着牧惜宁的手唠起闲话。
来时牧惜宁便发现院里全是些生面孔，她熟悉的那些老仆却都未曾泛起，于是她便旁敲侧击的向楚夫人了解情况。
“娘亲，一直随着您的陆嬷嬷另有红莲姐姐都到哪去了？我想吃陆嬷嬷做的莲子羹了。”
楚夫人听牧惜宁这么说，目光中似有歉意。
“宁儿，陆嬷嬷不在府中，怕是没法让你吃到莲子羹了。若你想吃，娘可以亲自给你做。”
“陆嬷嬷为何不在府中？”
听楚夫人这么一说，牧惜宁立刻皱起眉头，顿觉此时不简朴。
“她的大儿媳最近生了孩子，我让她回去照顾孙儿了。”
“那红莲姐姐呢？”
“红莲年龄也不小了，一直延误着也不行。舒姨娘同我说有户条件不错的来提亲，我就放她嫁人去了。想着我成日礼佛，院里也用不上那么多人…”
楚夫人还未说完，牧惜宁便都懂了。
母亲身边亲近之人定是被舒姨娘设计支走了，现下整个院里全换成了外人，自然一个都指使不动。
牧惜宁心知这些偷懒耍滑之人定是得了舒姨娘的付托，才敢在院中如此懈怠。
“咳咳咳…咳咳咳…”
许是楚夫人之前一直将自己关在屋中，很久未与人说太多话了，没说一会儿便剧烈咳嗽起来。
牧惜宁赶忙拿着桌上的茶壶想给楚夫人倒杯水，但壶里却空空如也。
怒意从牧惜宁的胸中升腾而起，她狠狠攥紧了拳，楚夫人过的是什么日子，她现下可算领教了。
这些下人多是欺软怕硬之辈，疏于管教随处放任，非但赢不了他们的谢谢，反而易使他们心生不敬。
她早已不是上辈子那般好脾气，更容不得那些下人如此苛待母亲，当下便发作起来。
她遣萤石去倒水，尔后冲着那个自她进屋就站在门边，侧耳偷听她们谈话的丫鬟锦瑟微笑着说道。
“看来这院中是你们做下人的当家做主了，听我与娘说话这么久，竟连盏茶都懒得端来，怕不是要我邀你坐下，再亲自端来茶水点心，让你边听边吃可好？”
牧惜宁声音不大，面上也不显怒色，话语间却气场极强，让人不敢有半点轻视。
她究竟不是个十六岁的青涩少女，上辈子虽没什么上进，但至少也是个王妃，王府里那些理家治人的手段气势，她几多也是学了些的。
牧惜宁虽仍是一副笑颜，锦瑟却被她的气势吓得身体微颤，“噗通”一声就跪倒在了地上，连声求饶。
原本这些奴才就是看准了牧惜宁性子软，好拿捏，就算做了错事也最多提醒一两句，从不会责罚，这才敢在她面前肆无忌惮的。
“来人，把她带下去杖则三十，然后罚去厨房烧火。”
牧惜宁绝不留情面的叫来院外的小厮，让他们将哭喊着的锦瑟拖了出去。
锦瑟同这院内洒扫的都是舒姨娘的人，现下见牧惜宁罚的这样重，都战战兢兢的站在原处，低头不敢言语。
“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不必罚的那么重。”
楚夫人轻拍牧惜宁的手，心情既欣慰又无奈。
“我知娘亲是菩萨心肠不忍责怪，可昨日是院子，今日是茶水，再这样放任下去，怕是他们都要爬到头上来了。”
现在牧惜宁才真正晓得舒姨娘的心思有多恶毒。
舒姨娘在知道老爷和夫人伉俪离心后，推测老爷不会再过问楚夫人院内之事，就肆无忌惮的用手段将楚夫人身边的丫鬟婆子都遣走，再安插自己的人进来，又不叫他们多与楚夫人亲近。
这般算计，为的就是让楚夫人在孤寂绝望中一日日挨着，直到再也无法忍耐，或自裁或是做些此外傻事。
这一招，薛黎昕上辈子就在她的身上用过了。
想到此，牧惜宁低头咬紧了嘴唇，原来母亲是在这样的无望中出家的，作为子女当年她竟只顾着情爱全然未曾发现，这一世她绝不会让母亲再落入此境地。
思及此，牧惜宁心情严肃的冲院里那些做样子洒扫，实则是在监视的丫鬟们喊道。
“院内的人都给我过来。”
那些丫鬟刚见识了巨细姐的手段，此时自是胆怯，无人敢拖拉磨蹭，迅速都到齐了。
“通通给我跪下。”
牧惜宁脸上再无一丝笑意，眼神酷寒威严，吓得丫鬟们低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喘。
“没事的宁儿，她们不外是衔命行事，没须要把事情闹大。你父亲他…会不兴奋的。”
楚夫人见牧惜宁如此，也被吓了一跳，犹豫的作声劝阻。
“娘亲，父亲可是向来不会管府中事务的，又怎会不兴奋？就算父亲不兴奋，那也与母亲无关，是宁儿要如此的。父亲若责骂，宁儿自己扛。”
息事宁人只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激不起任何水花。
牧惜宁就是要将此事闹大，把这些向来无人在意之事通通摆到排面上来。
“这…这怎么能行呢？不妥的…咳咳咳…”
楚夫人有些激动，话说的太急，又咳嗽起来。
牧惜宁一面给楚夫人顺气，一面付托自己的丫鬟。
“琉璃，娘亲不舒服，你带我娘回房休息吧。记得顺便把府里的医生请来，让他好好给娘瞧病。此事延长不得，看事后也别让医生走，就让人在偏堂等着，我一会儿就已往。
琉璃得了命令，立马动身去办。
楚夫人虽还想留着再劝几句，但架不住琉璃力气大，硬是被搀扶着请走了。
见娘亲离开，牧惜宁才又付托萤石。
“萤石，你赶忙去看看玉立在不在府中。若是在，就让他带几个小厮过来，若是不在，就把咱院中的几个护院都叫来。”
萤石听小姐语气迫切，便跑着出去了。
看看日头，正是牧景通常下朝返家之时。
这时间刚恰好，牧惜宁环视了一圈跪在地上的仆人，脸上泛起冷意。
旁人都欺负到了头上，那么她只能不客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