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平妻
长公主新丧，虽然宫里还没传话，但大操大办肯定不行。
平妻说到底也只是妾，算不得嫁娶，因此两家仍旧按约定好的时间将谢小姐送入侯府。
侯府二爷梁允德亲自去接的亲，一行人从正门进，领着新人直入正厅。
侯府门外一片肃缟，办喜宴的正厅却是火红喜庆。
红绸，红灯笼晃得梁婉儿眼睛发涩。
她忍不住想，等到梁乐儿和谢三哥结婚，是不是也是如此。
难道她就真要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拜堂，看着他们入洞房吗？
她不宁愿宁可。
周乐安站在人群后，见梁婉儿眼底泛光，绝不避忌地看向谢三。
坐在主位的是老太太和卢氏，世子梁允烨着一身红装，眉鼻挺立，俊朗矜贵，与新妇一人牵一头红绳。
六年前，周乐安便出席过侯府的喜宴。
那一次，梁允烨娶的是自己的挚友顾今夕。
那时，她们都只有十六岁，顾今夕穿着红嫁衣，听着她的打趣，脸上羞得通红。
她理想着自己的郎君，是温柔体贴之人，也曾有过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理想。
如今，顾今夕神色坦然站在卢氏身边，受新妇唤一声“姐姐品茗”。
卢氏放下茶杯，伸手拉起谢彤，朝老太太笑道：“彤儿是个好孩子，是儿媳看着长大的，与咱们烨哥儿也是自幼的情分，他们两人的情感，旁人万万比不得。”
现在，“旁人”顾今夕垂着眼，只有微塌的肩背袒露出她心底的哀凉。
老太太也是满脸慈祥，取下手上的翡翠镯子套在谢彤手腕上。
“彤丫头，往后和烨哥儿伉俪同心，早日诞下孩儿才是啊，老婆子我可没几年可等了。”
谢彤羞涩地看向梁允烨，温婉一笑，“孙媳妇会努力的，祖母放心即是。”
话音刚落，惹得众人欢笑。
老太太又指着顾今夕，“夕儿是个漂亮的人，你们二人齐心协力为世子掌管后院，我与你母亲便放心了。”
梁允烨往顾今夕看去，见她面色苍白，有些站不住，忙唤人过来扶。
明明他一伸手就能扶住，却连手都不愿抬。
周乐安看不下去，走上前挽住顾今夕，“祖母，母亲，我陪大嫂回院子吧。”
卢氏面露不豫，挥手让她们赶忙走，生怕她们冲撞了喜事。
“今夕，你先回去歇着，我晚些时候再来看你。”
梁允烨跟上两步，在顾今夕耳边低语。
“春宵一刻值千金，世子照旧好生陪新妇吧。”
顾今夕倚在周乐安身上，快步出了正厅。
背后依旧是和和美美的赞笑声。
现在正是三月，乍暖还寒的时候，刚出正厅，外面就起了风。
“夫人月子都没出，就要出来抛头露面了，也不怕吹风伤了身体。”
周乐放心疼顾今夕，语气不自觉重了些。
“二小姐，夫人不想去的，是太太说谢小姐入门，夫人必须去迎，还要亮相，未来和谢小姐平起平坐。”
济宁侯府算什么工具，也敢对她周乐安的人使脸色！
周乐放心里愤愤不平，却发作不得。
“银月，少说几句，往后咱们在自己院里放心过，管别人做什么。”
顾今夕一向是和气的性子，又不愿将长公主抬出来，才会让卢氏越发磋磨她。
眼看着走过了顾今夕的院子，他们还没有停脚的意思。
银月说：“夫人如今住在佛堂，要日日为小小姐和长公主念佛诵经。”
周乐安的心往下坠了坠。
别看她生前风物，死后，真心实意念着她的人，真没几个。
“嫂嫂何苦呢，生老病死自有轮回，你该把身体养好才是，否则，走了的人也不放心。”
顾今夕哽咽，“我若不守在佛前，才是不放心。一闲下来，我就想起夭折的女儿，想起挚友，心如刀绞，生不如死。”
她如今的卧房安置在佛堂偏殿，今日累了小半天，银月哄着她先休息一会儿。
等顾今夕睡着了，银月才轻手轻脚关门出来。
周乐安还等在院中。
“夫人生产那日，出了什么事，孩子怎么就没了呢？”
她浸淫后宫多年，深知想要在妇人生产的时候动手，有的是措施。
顾今夕给她的信里，明明白白写的一切安好，为何孩子会早夭？
“刚发作的时候还好好的，产婆说孩子胎位正，夫人身体好，用不了多久就能娩出。”
“不知怎么，夫人突然流血不止，徐徐没了力气，产婆说夫人里面出血了，若是孩子不尽快出来，母女都保不住。夫人担忧孩子，拼命坚持，可小小姐出来以后，气息微弱，照旧没保住。”
“厥后，夫人止不住血，我擅自拿了令牌去宫门，照旧宫里派了太医来，才将夫人救回来的。”
周乐安那天出宫，正是因为听到顾今夕难产，快快当当出宫去找她。
结果，半路上遇刺。
“既然孩子出生的时候还在世，为何没让太医看看？”
“我回去的时候，他们说小姐已经没气了，太太让铜铃送去老家入土为安。”
卢氏。
虽然没有证据，但周乐安总觉得此事和她脱不了关连。
这笔账，往后再找时机与她慢慢算。
周乐安惦念着梁婉儿那边的事情，没多延误便往外走。
果真，看见梁婉儿身边的婢女碧初与谢三在湖边说话。
只是，离得太远，她们听不清楚。
碧初回听香苑给梁婉儿回消息，才说了一句，便被她劈头盖脸骂下来。
“我不信谢三哥不愿见我，定是你在他面前乱说了什么，看我不绞下你的舌头。”
她作势就要拿剪子，吓得碧初躲到屏风后面。
“小姐，三令郎认真是这样说的，您若不信，可以劈面去问他。奴婢，奴婢觉得，二小姐说的对，若是你们这次不晤面，往后就更没有晤面的理由了。”
梁婉儿瞥见桌上的半幅绣棚，想起妹夫两个字，心底打了个寒颤。
都到这种时候了，还瓜肷什么脸面呢。
她踱上一脚，似是将全部的勇气都抖出来了，让碧初领她去见谢三。
谢三本名谢临，是谢家长房幼子，是世家金尊玉贵养出来的人。
既没有家族荣辱的压力，也不缺权势钱财。
风骚倜傥的翩翩令郎哥，说的就是他这种人。
现在，他负手站在湖边，心里想的念的，全是被他安置在京城小院里的娇妾。
“谢三哥。”
谢临回过神来，见是梁婉儿，嘴角勾笑，别有一番风骚雅韵。
“前面开席了，你怎么不进去呢？”梁婉儿心如擂鼓，硬着胆子站到他身侧。
他身上隐隐散发出檀香味，挠得她心神不宁。
“既然开了，那就一起已往吧。”早结束，就早走，省得在这里过活如年。
“谢三哥。”梁婉儿叫住他。
她特意过来，岂能错过时机，手伸到一半想去拉住他，又不敢。
谢临转过身，可她实在紧张，嘟囔半晌都开不了口。
谢临性子温和，将梁婉儿看做妹妹，低声问：“怎么了，适才让侍女来请我，现在又特地亲自过来，是有要紧话说吗？”
梁婉儿本就因为和卢氏使气，攒了一肚子委屈，听他轻言细语，眼眶瞬间就红了。
这样温柔多情的男子，若是她的良人，该多好。
想到此，她鼓足勇气，“我知道，你要与我二妹妹订婚了，我只想问一句，你愿意吗？”
提起这事，谢临的神色瞬间冷下来。
“这门亲事，我不会同意的。”
看着谢临决绝的背影，梁婉儿突然觉得自己有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