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现实生活

逋逃

第四章 女主人

逋逃 风暴眼里的龙眼 5700 2023-11-08 22:21:07

  两人吃完宵夜,趁着夜色,一前一后,漫步回家。一路上似乎保持默契,相互无言。经过社区超市,晓玥径直走了进去,挑选了几件内衣、T恤衫,另有洗漱用品。罗铤跟在身后乖乖付了账。到了家,晓玥问罗铤有没有旧的T恤和短装,这样晚上可以换洗时穿,新买的几件则可以洗了晾干,白昼再穿。罗铤翻箱倒柜,找出来几件供她挑选。晓玥翻捡着,拿起来凑近鼻子闻了又闻。这个行动引起罗铤不满:“我有那么邋遢么?”晓玥捡出一件橙色T恤,翻过来翻已往看了看,仍然嗅过一遍,摆手说道:“我爸曾跟我妈开玩笑说过:男人只会对自己的肚皮格外认真,其他的都很搪塞。——我很怀疑你这衣服有洗洁净吗,怎么有一股味道呢?”罗铤不气反乐,自己没有嫌弃她,反倒给她嫌弃了,说道:“好好好,我衣服是洗不大洁净,最好都请你来洗,好吗?”

  “没有问题。那么你来做饭?”对方允许得痛快,反诘也来得猝不及防。

  “我可是做不来饭!——那好吧,我可以实验着下面条。”

  晓玥在房间里来回踱了几圈,厨房和洗手间也都一一检察过了,返回房间又用手按了按床垫,揭起床单来,说道:“这也要换。”

  “不用,上个星期刚换的!”

  “可是我要睡啊!”

  “也行,一米五的床两小我私家睡,挤一挤也够啦。——你不打呼噜吧?”

  “看把你能的,谁说两小我私家睡一张床?——虽然是我一小我私家睡。”

  罗铤瞠目结舌,没有见过这么不客气的人,不假辞色说道:“我美意收留你,不是让你鸠占鹊巢的吧?”对方也绝不示弱,针锋相对:“我可是在为你打工呢,还欠好好安置人家。能有点儿绅士风度吗,行不?”这句话把罗铤呛得眼泪都快流下来了,脾气又发作不出来,幸亏没皮没臊也习惯了,想一想谁还跟钱过不去呢?压住心头的懊恼,问道:“依你的也行。那你告诉我,我睡哪儿?”

  晓玥指了指沙发,又指了指床头拼接的地毯垫,体现都可以睡。罗铤不气反乐,拿酒话埋汰她:

  “以为找了个丫鬟回家,哪晓得是请了一尊活菩萨!而已而已,算我倒了八辈子霉!”罗铤嘴上念叨着,双掌合十,演出欲望十足的面部心情,逗得晓玥没有忍住,她用手掩住了笑声。

  第二天一早,罗铤被巨大的声响吵醒。他眯眯糊糊睁开了眼睛,懊恼地搜寻着噪声的来源。原来是晓玥开着吸尘器在那里拖地。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开始把允许兑现到行动上,这倒是有些出乎罗铤的意料。原本想要呵叱两句:懂不懂规则啊?吵到主人瞌睡啦。这主人的外貌意思是客随主便的“主人”,另外一层就是丫鬟每天要侍奉的“主人”。这段双关语掂量掂量,终究隐忍未发。但存在心里头又难受,他换了商量的口气,问晓玥:“在家里也是这么早起来干活吗?”晓玥摇头,告诉他:“我一宿没有睡。像个狗窝,你睡得着啊?——算了,这也是空话,在自己窝里,看来你是睡得很着。”她关了吸尘器,又去拖洗厨房地面。罗铤翻身从沙发上坐起,穿着睡衣在房间内走来走去翻寻自己的衣物、皮具,发现任何一样都不在原来的地方了;打开鞋柜,连一些平时不怎么换的鞋都归置到鞋架的搁板上了。他又去衣柜里边翻找,照旧找寻不着。各色衣物按季节垒成一摞一摞,叠放在衣柜里面。整齐倒是整齐了,可挪动了位置后,原本随手一掏的衣服,现在反倒找寻不到。罗铤站在衣柜面前直出大气。晓玥原来在卫生间里洗拖把,这会儿探出脑袋来张望,问道:“天儿有这么热吗?一早舌头都伸出来啦!”罗铤无法,一头栽倒在床铺上面,嘴里直叫唤:“我的衣服我的衣服。”“你的衣服都丢进洗衣机啦。——你起开!别把床铺弄脏了,刚换的床单被套!”晓玥过来拉拽,可惜他人高马大,压根就拖不动;罗铤像头充了气的死猪,白腚翻过来照旧白肚皮,挺尸一般赖在床上不愿意下来。

  “你去衣柜里找两件洁净衣服吧。”罗铤明白用的是主人付托丫鬟的口吻。

  “真把自己当令郎爷啦?”晓玥双臂抱在胸前。

  罗铤适时服软,央浼道:“真找不到那件阿迪的T恤另有那条七分裤啦,给找找看?”

  晓玥已往稍微一翻捡,找了出来拿到床前,故意挤兑他:“要不要给你换上?”罗铤仰着脑袋腆着个脸,点了颔首。晓玥没好气将衣服一古脑儿扔到了他脸上,扭转身返回洗手间忙她的活计去了。他看着她忙碌的背影,内心突然泛起了一股异样的情愫:要是家里有这么一位女主人,会不会是一番别样的情景?

  他穿上衣服,一会儿躺在沙发上,一会儿又起身在房间里面来回踱步。完全像置身在一个陌生的情况里面。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晓玥聊天,问她种种的问题。他站在鞋架旁边,“你这是强迫症啊,非要把鞋子摆得整整齐齐,中间放了几多厘米的间隙?两厘米吧?用尺量过没有?”他站在冰箱旁边,打开冰箱门,“果珍放哪里了?啊,这苹果摆放的,另有鸡蛋。我那罐开了的乳酪呢?——谁要你给我扔掉啦!”站在窗台前,“我的那两盆虎刺梅呢?你不知道,这种植物,茎叶枯萎了,花还挂在枝头的。而且一年四季开花,长开不败。——你也给扔啦?这可是别人赠送给我的定情信物!”他急遽跑去房间外面的垃圾袋里边翻找,可怜两盆半死不活的花儿已经枝折盆破了。他跑回房间,质问晓玥为什么连花也给扔掉。晓玥心知扔错了工具,压低了声音回复:“我有季节性花粉过敏,欠美意思啊,看到它们像要枯萎,所以我就……”罗铤无法可想,伸手抱住脑袋,硬生生丢下一句:“那你连我也扔了算啦!”气呼呼跑去阳台上面吸烟。不意晓玥的声音追出来:“烟味儿我也受不了的。”

  罗铤只是装做没有听见,把烟抽完,随后掐灭烟头。他感受自己快濒临瓦解的边缘了。这么多年的独身生活,早养成了我行我素的习惯。突然间自己的世界里闯进来一个不速之客,来不光是指手划脚,不到一天一夜的时光,她似乎已经开始掌控——不,是主宰——自己的生活了!此前毫无征兆,发生却又如此突然,这一切都来得太诡异啦。他就像一只可怜虫,趴在自己的巢穴里边,望着食蚁兽将长长的吻伸进来,一点一点侵占掉自己的生存空间,连带着自己怕也要被这食蚁兽蚕食掉吧。他返回房间去漱口洗面,故意不理睬晓玥,也不看她一眼。

  “你还会生气呀?”晓玥倚在洗手间门外边跟他聊天,“好了,丢掉你的花是我差池。我想过啦,等过段时间,我自己搬出去找屋子住。到时候我再买几盆鲜花送还给你,算是给你赔礼,这样总可以了吧?”过了半晌,盥洗室的玻璃门从里边打开,罗铤面洗到一半,一脸的白色泡沫糊在脸上,看起来像个大花脸。他一边揉着脸上的白沫,一边反驳道:“谁要你搬出去啦?我只是说什么该扔什么不应扔的,总归和我先商量一下吧?——另有,真好新鲜,我又不是没皮没脸,咋就不会生气呢!”

  晓玥望着罗铤一脸的白沫子涂在鼻头上面颊上额头上,活脱脱是一个小丑模样,还一本正经地在那里自顾自地说着气话,而且还要强调自己有脸有皮。她有些忍俊不禁,将他扭转身去,推到盥洗间的大镜子前边,指着里面的大花脸,羞他道:“生旦净末丑,请问您要唱哪一出呢?”

  ※※※

  芳菲茶餐厅坐落在江畔,这是一栋四层的欧式修建。据说这栋修建曾经是德租借总领馆的工业,算来得有上百年的历史了。从外面看,门前廊庑下面耸立着一排爱奥尼气势派头的罗马柱,显出一派异域的庄严气息。窗户经过革新,清一色的欧式全景立窗,既保证了采光效果,又给古典的修建设计带来新潮的灵动气势派头。正门的玻璃穹顶得以保留,视觉上颇有科隆教堂的韵味,澄黄的贴片给人一种金碧辉煌的既视感,却也成了外观设计上的唯一败笔。不意这一点恰巧迎合了主顾心理,收到了和中式修建在门楣上用黄铜装饰相同的美好寓意。这样一来,败笔反倒成为了亮点。黄昏临近,沿河一线华灯初上,透过立窗,厅堂内的水晶灯饰耀人眼目。主顾走进修建物内,又可以逃离喧嚣、闹中取静。在当前酒桌公关日益显出庸俗和风险的时代,商业人士格外亲睐茶咖简餐一体的商务模式。家庭茶饮小聚,也同样可以灵活部署。老板娘沈婷婷接手之后,将这幢老修建革新一新,装修后整个修建里里外外起了脱胎换骨的变化。

  除了设计,选材,阿婷伸着指头在这栋修建内指点出许多几何地方,都要一一挂上莫奈、梵高这些一流大师的名画——虽然是高仿的复制品。整个装潢,也需要一流的设计师来做。装修的事情,总是资金包不住预算。茶餐厅的装修就是个无底洞。到了厥后才想着要从各项支出上面去节省。预算紧张,到了软装部门,就只好退而求其次了。罗铤相当于临危受命,从设计师转而独挑大梁,接下了险些烂尾的装修工程。跑上跑下,忙里忙外,甚至亲自去画廊和书画市场淘了一批装饰画。整个空间需要装饰遮盖的地方太多,走廊、小包间、休息室,甚至连盥洗室,无一处不需要撒钱。每当听到他嚷嚷着要增加预算,阿婷就头大。一次在现场争执事后,阿婷把大檐草帽一扔,气急了对罗铤说:“钱就这么些了,随便你怎么装,你要装纯金马桶我也不拦着你,但要我再多加一分钱,休想!”

  罗铤无奈,只得在数易其稿的装修方案上再次大加删削,除了大厅、大包间尽力维持既定气势派头,其他的区域只得降标来做。同时勉为其难,斗胆操刀,画了一批油画出来,尽力撑持局面。阿婷望着这些画,挑了自己喜欢又觉得气势派头上谐调的,一一指点了,挂到厅堂各处去。她未曾料想,这个装潢设计师另有几把刷子。前面两小我私家像斗鸡一样争得不行开交,一来二去接触下来,徐徐熟络,就有了独处的态度和空间,一起用饭,一起商量,直到在一起。至于说设计用度,报歉,一分钱也没有。阿婷曾经郑重允许:只要店开一天,他就可以作为头号荣誉主顾,享受VIP待遇。VIP待遇是个什么待遇?罗铤抹不开脸面去问,阿婷自然也就无须言明,一切便只美意会。女人在男人的怀里,总会给男人一种错觉——让他以为自己拥有了比财富更可名贵的幸福。这种幸福感让人眩晕,眩晕感使人失去判断力,误以为眩晕感就是幸福的一部门,——只是它给人的这种错觉,是把眩晕和幸福像调制鸡尾酒一样混淆在一处,教人傻傻分辨不清。罗铤无力挣脱这种无可名状的束缚,——这是一根牵系着他的绳索,而绳索的另一头在女人的纤纤素手里握着。

  晓玥治理了临时工入职手续。对于她来说,临时也好正式也罢,就算人为一分没有,只要能弹上钢琴,旁的一概不重要。几天下来,岂论主顾,照旧员工,对晓玥的评价都挺不错。一些喜欢音乐的熟客,听了她的琴声,似乎在正常消费外获得了特别馈赠,也就不惜赞赏的言辞。罗铤乘隙与阿婷商量,工价在原定每小时五十元的基础上加了十元的技术人为,这样一来,晓玥每天可以多入手六十到八十元。又过了几天,罗铤提出平日里需要有人处置惩罚一些打印文案和文件收发一类的杂务,招一个刚结业的大学生吧,事情量不饱和不说,开出的人为低了还招不来人。既然有这么一个现成的人手在这里,何纷歧身兼两用?而且把一个文员的人为也省了下来。只是一点,给她临时工的身份转为正式,津贴福利和一般员工无差,人为还按小时给她结算。阿婷体现同意。晓玥只要有琴可弹,其他的一应俗务都无可无不行。店长覃曼休假归来,罗铤介绍新人给她认识,并见告了待遇部署,覃曼也没有体现异议。在回来之前早已经听说了晓玥的琴技,听了她的弹奏,覃曼大加赞赏。拉住晓玥的手,啧啧称羡,体现自己就弹不出来这样的效果。

  既有琴可弹,事情时间又相对灵活,晓玥心满意足。身心也宁定下来。从物尽其用的角度,那一架钢琴也算是找到了它的主人。唯一令她苦恼的,是客人提出的一些要求,指定想听她即兴弹奏某一首曲子。她的影象力近些年逐年变差,不能记得起那么多的曲谱。有一次,一对年轻情侣和朋友们到店里来喝咖啡。不知道是提前计划,照旧众人鼓噪,男孩一时兴起,折了大堂的一枝玫瑰花,单膝跪地向女孩求婚。或许是感受气氛还不够浪漫,男孩跪在地上,望向错谔的晓玥,求她配合弹奏一曲Time after time。情侣的几位朋友们已经掏脱手机来,拍照的拍照,录相的录相,另有的开启了全程直播模式。晓玥大窘,这首歌曲她只有偶尔听过,一边体现歉意一边询问能不能换一首此外曲子。年轻人闹着玩的身分居多,立即同意。一曲 Kiss The Rain,这才算是交待已往。又有一次,她随手弹了一首曲子。覃曼和她聊天时,提醒她里面有一个乐章的音阶(Key)有误,请她注意。晓玥按她的提示换过来,效果果真更好。她十分窘迫,一面致谢,又一面致歉。覃曼十分理解,要她完全不必在意。但是晓玥对自己的要求十分严格:作为一名严谨的钢琴演奏家,定错音阶是绝对不能犯的低级失误。她开始纪录客人们喜好的曲目,收集整理大量的曲谱,以备不时之需。

  不久之后令人意想不到的局面泛起了:随着视频在网络上的流传,这里成了年轻人心仪的一处求婚场所。一些年轻人从网上刷到视频后,慕名而来凑热闹,这里也顺势成为了一处网红打卡地。晓玥一概拒绝了正面拍摄的要求,而放心给别人营造浪漫的气氛。这也是她愿意配合的一个前提条件。各人从网络上刷到的视频里,就只能看获得一位女士弹奏钢琴的背影。她披散着头发,连侧颜也看不清楚。如果既要聆听曼妙的琴音,又想一睹芳容,对不起,就只能亲赴芳菲了。

  在没有曲谱的情况下,只好凭着影象去弹奏。要是再弹错,那会是一件十分丢脸的事情。晓玥告诉罗铤,她还需要整理更多的曲谱,否则仍然应付不外来。她可不愿意看到挑剔的客人投来异样的目光,或者再听到别人的提醒,她敏感的自尊心接受不了。晓玥的心情既严肃又淡然,似乎是在说一件再平常不外的事情。这给了罗铤强烈的印象:她俨然以钢琴演奏家自居。这是极端自信,是极端狂妄,或者纯粹是一种自我激励?他喜欢随性而为,不要有太多条条框框的束缚。而她看待音乐的严谨和自己随意的性情,是何等格格不入啊。他时常从远处望着她,这样想。

  罗铤随口问晓玥:“你见过猴子戴着镣铐跳舞吗?——没有见过吧?我可是见过呢……换作是我,宁可被抽得皮开肉绽,也不会为了博人一笑,而戴上镣铐!”

  这些话听起来叫人一头雾水。待反映过来,她语气锐利地反问他:“吓,你这是要把艺术的严谨性拿来和猴戏相提并论!”

  “并不是!只是拿它被禁锢的外在形式来取譬而已。”

  晓玥像个虔诚的教徒,听见亵渎神灵的大不敬的言行,大摇其头,立即讲明自己皈依艺术的恳切?:“记着:音乐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妙的想象,同时它又是最最严谨的。——只有权威才可以自由地突破范式,建设新规则。我们这些学习者,照旧要谨守法度为好。”

  “啊啊啊,一个看似有趣的灵魂,是如何裹在修女的僧袍下面。如果眼下有一支画笔,这就是我要描绘的意象!以超写实的手法,描摹出作甚最最严谨而又最富有想象力的艺术形式。”

  晓玥做出一个吓阻的手势,警告他不要再发声,说出更多大不敬的言辞。

按 “键盘左键←” 返回上一章  按 “键盘右键→” 进入下一章  按 “空格键” 向下转动
目录
目录
设置
设置
书架
加入书架
书页
返回书页
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