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零乘坐大巴回学校，车程长达六小时。头一碰着车椅，她立即昏昏沉沉地睡了已往。
迷糊中，莫零似乎又回到了与父亲相依为命的岁月。
那年，莫零八岁，莫爸爸三十五岁。那时他已与莫妈妈分居多年，而刚被莫妈妈哄着骗着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了字。他是老实人。离婚后，正碰上房东装修屋子而不再租房给他人，他又马不停蹄地四处找屋子租住。家要搬到五公里以外的地方去，靠他和她的两双手和两双脚。整整搬了一天，才将家里零零散散的工具搬完。工具不仅有他和她的，另有许多莫妈妈和莫姐姐留下来的。不仅有大而高的四脚长方桌，另有重重的桌面铁火炉子。小小的她提着或抱着她所能蒙受的最大重力的工具，跟在全身上下挂满了工具，腾不出一点儿空来的他的身后，艰难地往前挪着步。好不容易，工具全搬到新家里了，可怎么收拾又成了个浩劫题。他一个大男人，基础不明白如何做好家务，而只会把力气用去换钱和养家。从前有妻子在，他不用管，妻子离家后，另有大女儿在，他也不用费心。可如今妻子跟他离了婚，大女儿打死也不愿再去学校，年纪小小就外出务工了。眼前这个什么事也不懂的小人儿，又指望她什么呢？他只得长长地叹了口气，笨手笨脚地开始拾掇起屋子来。
可那些乱七八糟的工具，竟让他这个能扛百斤大米的人手足无措。小小的两通间房地面上随处散乱着生活用品、书籍、厨房用具、凳子以及种种一时不知能用来干什么的玩意儿。正抓耳挠腮之际，瞟眼看见她正在乱物堆上翻出一本本书，正把它们整整齐齐地叠成一摞。他突然就受到了启发，把种种工具分类摆放不就好了吗？于是他边动手收拾，边指挥着她资助。
如此忙活到泰半夜，父女俩才将屋子收拾了个七七八八，简朴铺了一下床铺，倒头就睡得鼾甜。
今后，他开始思考怎么做家务，也督促她赶忙学起来。然而屋子在那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都还经常是乱糟糟的，直到一年以后莫零真正地学会了独立做家务，父女俩才有了一个整洁舒适的家。
一个三十五岁的只有小学二年级文化水平的男人，靠出卖自己的力气来养活只有他和他的小女儿两小我私家组成的家。他供她居住、用饭、穿衣、上学，在偶尔有时间时带她上街走走，晚饭后让她趴在他腿上给她抓头上的虱子，教她玩他唯一会的扑克牌玩法；在她实在缺衣少鞋时带她去商场，千挑万选选出一件比力喜欢而又价钱合适的来与卖家进行猛烈的讨价还价，他总能把一件七八十的商品砍成二十多块钱。其原因在于，凌驾三十的工具，他绝不会买。
他每天早出晚归，回家没有牢固时间。那时家里经常停电，停电时需要生炉子做饭，点蜡烛照明。经常，她下午放学后，自觉地写完作业，毫无要领地做好晚饭，等到饭菜快凉了，仍不见他回家，只得独自吃完饭，将饭菜盖好了继续期待。那年月家里没有任何可供娱乐的工具，只有教科书陪她渡过每一个漫长的瞬间。有时直到半夜也不见爸爸的身影回家，她心里万分焦急，疑心爸爸出了什么意外。于是再坐不住，出门去大街上闲逛，想着逛两圈回来也许爸爸就已经在家了。有时刚走出家门就撞见爸爸，那是再好不外的。可更多的时候，出去又返回来好几趟也不见爸爸的婴儿，她只能担忧又无奈地在炉边迷糊瞌睡儿，一听见钥使转动锁孔的声响便惊醒过来，确认是爸爸了又才牢固地上床入睡。
每一个孤苦而又忧心的夜里，她那瘦瘦小小的身影在微弱的灯光或烛光下，显得那样凄凉而冷清。在她小小的心里，满满地占据着的，是爸爸。
他没有时间和能力给她良好的家庭教育，给她最多的，是自由。那是几多同龄孩子渴望获得的工具！她的作业完成与否，他不外问，只知道每次期末她都能带回来一张第一名的奖状和一个崭新的条记本，一份接近满分的结果单；她交什么样的朋友，他不费心，只要她不在外面给他惹祸，不让他损失钱就行；饭菜做成什么样他都吃，衣服只要她简直给他洗过就岂论干不洁净，她平时去哪儿玩儿，他绝不在乎，只要他回家时桌子上放着准备好了的饭菜……
那时她胆子小，不敢与任何人嬉戏打闹，怕误伤别人，爸爸不光要赔人家钱，还会狠狠地打她一顿。而且无论在学校受了什么委屈，她都不敢与人争执吵嘴，不敢告诉老师和爸爸，只能忍气吞声。听任淘气的男生叫她“独眼龙”，任凭同学偷她的钱。许是由于种种此类经历，使她养成了一副软弱而优柔寡断，冷静而宠辱不惊的性格。
那些岁月，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莫爸爸险些三百五十天都早出晚归。莫零为他做饭，洗衣，等他回家，在他难得清闲时与他游戏、无话不谈。他与她游戏和聊天时，年龄差在他们之间似乎消失了，他变得像一个孩童，喜欢与她一同玩耍、说话。所以，家里尽管只有他们两小我私家，却并不总是被缄默沉静笼罩，因为父女俩在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
枫零长歌
回忆太多，指短情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