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白骨

　　二叔自刚刚开棺材后，便不发一言，此时听了吴老三的话，也不接话，只是径直走到棺材旁边，伸出往里面探去。

　　我吃了一惊，连忙掏出自己今早出门时准备的一双手套递给二叔。

　　没记错的话，之前有听别人说过，腐烂的尸体很容易成为种种微生物的温床，如果没有防护，很容易便被熏染。

　　二叔本扒拉的起劲，见得手套马上一愣，美滋滋的将手套揣进兜里，继续扒拉。

　　我看的一阵焦急，没等我作声敦促二叔带上手套，二叔就把手从棺材里收了回来，抬高了些声音，宣布道：

　　“这是具女人的尸体。”

　　“死了能有几十，上百年了。”

　　我吃了一惊，连忙问道：

　　“那怎么能泛起在这里呢？！”

　　“各人可都看着，得给我二叔做个证，我也知道各人都是明白人，肯定不会说我二叔神不知鬼不觉的塞进去一具白骨！”

　　“我二叔要是有那么大的能耐，还能在这里吗？”

　　我特地将最后两句话抬高了音量，刻意一字一顿，好让周围人听个仔细。

　　那对胡搅蛮缠的吴家伉俪脸上果真一阵红白交替，耳语一阵，不知道在说什么。

　　二叔摸了摸我的头，以示慰藉，随后说道：

　　“那就要问这吴大宝了！”

　　“这吴大宝从小就净干浑事，各人也是知道的，但我也没有想到他居然这么斗胆......”

　　“...各人也不是傻子，能看出来这两人棺材里的姿势是在干嘛吧？”

　　我一愣，随即想起自己还没细看里面的人是啥姿势，立马垫脚要去看，结果又被二叔按了回去。

　　我有些不满，却见二叔瞪我一眼，小声呵叱道：

　　“回去。”

　　我只能退后好几步，听着众人一阵窃窃私语。

　　良久，二叔站出来道：

　　“...是这小子，不知道找了谁的坟头，将人...不，骨头带到自己宅兆里面成了伉俪。”

　　我一阵目瞪口呆，身边的街坊乡亲则是露出一脸果真如此的心情。

　　吴老三也是连连捶胸顿足：

　　“造孽，造孽啊这是！”

　　“我吴老三这辈子也算是智慧能干，怎么就生了个糊涂蛋，又让糊涂蛋取了个糊涂蛋，再生了个小王八蛋！”

　　等着吴老三稍稍平缓一些，二叔几步上前，拍了拍吴老三的肩膀：

　　“事已至此，就将两人一起收殓了吧。”

　　“这白骨定然是在这乱葬岗有些年头，现在被挖出，定然是欠好找了，索性多花些钱财，将人重新风物下葬，也算是一件善事。”

　　吴老三还未回话，陈传娟却在一旁抹着眼泪，冷冷道：

　　“...哪里还能有钱给别人收尸！将大宝抬出来火葬，给她就着这棺材下葬算了。”

　　陈春娟看着棺材里自家儿子那副已经腐烂发臭的尸体，又是一阵心如刀割：

　　“咱们大宝还得重新下葬，哪里另有多余的钱......”

　　吴舍丕此时总算从刚刚的震惊中回神，凑到二叔跟前：

　　“...下葬了多给点纸钱香火就是了，咱们也不是冤大头，哪能管别家的事情。”

　　吴老三被自家儿子女儿一劝，也是犹豫着点了颔首。

　　胡乱葬坟，这白骨以后连香火都吃不到。

　　这吴家未免也太不干人事了些！

　　我有些受惊，上前一步正要理论，二叔却是一把抓住了我，微不行查的摇着头。

　　二叔当着众人的面，将吴大宝的尸体与那具白骨离开，收敛好，又追随着众人去往火葬场。

　　我从来知道多行不义必自毙，但我委实没想到这吴家的报应来的这么快。

　　先是焚化炉出了故障，导致吴大宝的尸体被烧了两遍。

　　随后又是吴大宝的骨灰瓷罐不知磕碰到了什么工具，就这么当着众人的面，白花花的骨灰撒了一地。

　　吴老爷子和吴家伉俪着急遽慌的收拾骨灰，却照旧被风吹走一部门。

　　再到下葬的时候，给死人点的安息烛死活都灭不了。

　　当地民俗，烛不灭，就是仍有怨气，不愿入葬的意思！

　　这吴家终于开始畏惧起来，受了一连串的惊吓，哪里还能维持先前趾高气昂的模样。

　　若是说先前对二叔另有怀疑，此时即是再也无话可讲。

　　吴三爷厉声呵叱自己儿子儿媳给二叔下跪致歉，自己也长拜不起，被二叔侧身避过。

　　我接了二叔一个眼神，走到吴家几人身边，顺势将人一一扶起：

　　“可不信，但不能不尊重。”

　　吴家几人连连称是，吴舍丕就地一阵拍胸脯打包票，先是说会给白骨妥帖下葬，又说要将自己的两套屋子卖掉一套，捐出去积福。

　　我瞧着他信誓旦旦，不由得拽了拽二叔的衣角。

　　二叔拍拍我的手背，以示慰藉。

　　尔后又当着大伙儿的面，走到吴大宝骨灰瓷罐前，低声说了些什么。

　　只片刻，原本重如千斤，不愿入葬的吴大宝，竟是被顺利放入墓甬之中。

　　在场之人，包罗我在内，无不松了一口气。

　　吴三爷也算是懂规则，连忙给二叔塞了个红包，吴家伉俪俩脸上喜色都未褪去，看到自家老爹掏钱，马上黑如焦炭。

　　二叔似乎没有看见他们的脸色，将红包递给我，便告辞回家。

　　他们这副样子，可真不像是什么会捐钱做好事的模样，我心里悄悄想着。

　　果真，还没个把月，吴家伉俪工地上出了人命的消息传开，随之而来的另有这俩人卷走工人人为逃跑的事情，要账的人来吴三爷门前大排长龙。

　　没过多久，吴三爷在一个深夜，也搬离了村子，不知去了哪里。

　　不外这些都是后话。

　　当下，二叔拎着我回了家，又见我这副气鼓鼓的样子，便知道我还在揪心吴家人的事情，不由得大笑道：

　　“生什么气！他们的苦日子还在后头呢！”

　　我有些不信：“二叔还能知道以后的事情？”

　　二叔收起笑容，郑重道：

　　“虽然知道！扎纸匠也算行走阳间的阴府中间人，自然有自己独到的法子看出别人的命数！”

　　“更别提，那对伉俪尖嘴猴腮，一看即是巨猾之相！再不行善事不日便有浩劫！”

　　“你今天跟了我一天，应该明白咱们扎纸匠的厉害了？”

　　“可还愿意学这门手艺？”

　　虽是询问，但二叔眼中隐隐的期待却作不得假。

　　我坚定点了颔首，二叔抚掌大笑，颇为欣喜，走到院子里拖来几根刚刚砍下不久的毛竹，教我最基础的劈砍成型，扎形糊纸。

　　我连忙道：

　　“二叔，这些我都知道的。”

　　“你以前不让我看，其实我都有偷偷看着学...”

　　二叔抖抖身上的竹屑，拍了拍我的肩：

　　“这行当你不懂的还多着呢，好勤学就是了。”

　　这话说的倒是不差，但我没想到我一学基础就是学了小半个月。

　　半个月里，我整天在纸扎店肆里面刮毛竹，差点没给我人刮毛了。

　　每晚做梦的时候，手里都是不停的糊纸。

　　直到二叔终于接了单大生意，八匹纸马，八抬大轿，八对童男童女，送去隔邻村长家近丧，我才堪堪松了口气。

　　目送二叔出门，我还没休息上一个小时，天色就突然阴暗下来。

　　店肆门口边传来一阵风铃的消息，风雨欲来，我正要起来关门关窗户，就见门口挑门帘进来个客人。

　　客人是个相当年轻的女人。

　　身段苗条，唇上的红色鲜艳欲滴。

　　她进来的第一句话，张口即是：

　　“屠芳城在吗？”

　　“我找他扎纸人，大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