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八月廿四,辰时,寒霜,苗疆族祭祀大典。
宋恣曦一早便被拉起来梳妆,今天是苗疆族祭祀大典,宋恣曦作为被钦定的圣女,自是什么都已准备齐全了。
宋恣曦双目涣散地呆坐在妆奁前,婢女正笑脸盈盈的帮她装扮。
苗疆族圣女被赞美为是神女化身,成为苗疆族圣女即是家族至高无上的荣幸,凡被钦定为圣女的少女,即可入家族族谱,千秋万代的被后人称颂。
所以婢女们自认为圣女是很庆幸的事,自然也为宋恣曦感应兴奋。
“圣女,已装扮好了”
宋恣曦面无心情的看着镜中,妆容精致,容貌秀丽的自己,心中一阵悲戚,她扯起一抹苦涩笑意,轻声应和。
少顷,她的母亲穆筱柒来了,她为宋恣曦带上了传承下来的圣女发簪
“别忘了你们允许我的,如有违背,大典上我绝不会配合。”
宋恣曦透过铜镜,目光坚定地望着宋母。
宋母替她簪上圣女发簪,神色漠然地审察她。
“你放心,只要你凭据我们的约定,乖乖完成今天的祭祀大典,我们会留他一命。”
母亲淡漠地像在看一位陌生人,她的眼里没有一丝温度,疏离的令人心寒。
宋恣曦却早已习惯了,母亲那酷寒的态度,她静静地坐在屋里,期待着大典开始。
成为圣女,完成祭祀大典,最后躺进灵柩里,被人推进山洞献给山神大人,祈求来年风调雨顺。
这就是她的命运,费尽心思想要逃离的命运。
日正,祭祀大典开始了,宋恣曦被人搀扶着一步步走向祭祀大典。
今年的祭祀大典空前的热烈,各人都想一睹宋恣曦的芳容。
宋恣曦却着扇,被人搀扶着走进人们的视线里。
她头戴银白凸雕珠花银冠,手佩玛瑙银圆镯,秋水明眸,亭亭玉立。
大典上的人都用着艳羡的目光望着宋恣曦,却不知道,他们羡慕的圣女,是她想逃脱的牢笼。
跨火盆,听祝祷,上香,受封,柚子叶驱除晦气,最后由族长握着她的手宣布她是今年的圣女,众人开始欢呼。
而在一间上了铜锁的衡宇里,宋晞炀剧烈的拍打着屋门,如同疾风骤雨般的拍打声中透露着丝丝绝望,他机械地重复着拍打,直得手掌通红,火辣辣的疼痛刺激着他的神经,却也不及心中那钻心砭骨的悲戚与恨意。
随着时间一点点地流逝,他再也忍不住了,张嘴开始厉声嘶吼起来,抄起一旁尖锐木棍便想刺向自己,却被屋内的宋母握住手腕。
他猛烈地挣扎着,不行停止的恼怒在他血液里沸腾着,叫嚣着,像一只狼狗瞋目切齿地瞪着他的生母,恨不得能生生活剐了她。
穆筱柒却笑了,她将指甲一根一根地贴在他的脸颊上,冰凉地让宋晞炀毛骨悚然,宋母声音中带着一反常态的温柔,显得十分怪异
“听着,宋晞炀,阿母很爱你。阿母也不想杀了你,再生育一个孩子,等那个孩子长大,需要许多时间的。所以如果你不想死,就乖乖听话,你死了那就什么都没有了。”
她轻轻凑在宋晞炀耳边,像个魔鬼般。
“那样你也不能为宋恣曦报仇了。”
大典上的欢呼声已寥若晨星,被宋母捂住嘴的宋晞炀泪流满面,他知道仪式已经过半,姐姐没救了。
他反抗的手腕精疲力尽地滑落,神情空茫,犹如一只无力反抗的困兽。
“乖孩子,你要听话,可不能像你姐姐那样。”
宋母指甲徐徐刮蹭着他那白皙的脸庞,眼神变得狂热,脸上满是扭曲不堪的狰狞之色。
宋晞炀痛苦地闭上了眼。他第一次清楚的认识到,他的母亲是疯子,他的家是地狱。
于是他不再挣扎,任由阿母捂住他的嘴,配合坠入地狱,在那里无限而的迷恋下去。
另一边,宋恣曦在众人的欢呼声中,躺进了为她定做的灵柩里。
封棺的那一刻,宋恣曦就这么眼睁睁看着棺缝中透进来的光越来越小,直到完全陷入黑暗,她无助地瞪着眼睛,流下两行清泪,被迫接受了这永恒的牢笼。
族长宣布祭祀大典结束后,众人去往提前备好的席面用餐。
而宋恣曦,被五六个大汉抬进了后山山洞门口。
山洞门被人打开,灵柩被人推进山洞里。
山洞向外封死,棺木也被封死,确保宋恣曦再也逃不出来。
领头的大汉拿来一个火炬,点燃了山洞。
是的,圣女最后的使命是被献祭。
农历九月初十,霜降
距离祭祀大典已已往半月有余小雨忽至,那绵绵细雨淅淅沥沥地落在一木屋的窗沿上。
一黄髻小儿撑着月青色油纸伞,敲响了那扇木屋。
少焉,一位身着月白色长衫的少年打开了门,他形容枯槁,羸弱干瘪的模样,恰似一阵风来便能吹倒。
少年那双瘦骨嶙峋而又青筋明白的手,徐徐接过小儿递来的书信,他一边咳嗽着,边听那人开口道。
“姐夫,这是阿姐留给你的。”
这二人正是顾景宸和宋晞炀。
祭祀结束当天,顾景宸便遭到了宋煜明派人进行的接连追杀。
单纯至极的宋恣曦到死也没能想到,她的父亲竟会言而无信。
宋父绝不会放任顾景宸这个污点活下去的,如若不是宋晞炀多次地黑暗相助,顾景宸早已死在那接连不停的谋害中。
就是如此顾景宸也险些是精疲力尽,一路风餐露宿,直到现在才安置好,在这安了家。
而现在,顾景宸哆嗦着手开缄了那封书函,入目是歪歪扭扭的字体。
阿宸亲启:这一药方赠予你,它可保你与凡人无异,愿你安好,勿念。
宋恣曦通篇仅仅一句话,顾景宸却瞬间热泪盈眶。
他倚靠着门樘的身子,一点一点犹如脱力般的重重滑下,手指捏成了拳头,死死地握住,直到掐得手心鲜血淋漓,他也毫无知觉。
顾景宸还记得,少女生气的时候会声调上扬喊他顾景宸,撒娇时会唤他先生,“生”字还会故意拖长拉个拐弯,勾的他心痒痒,欢喜时会唤他阿宸。
她俏皮作怪的样子,生气扬眉的样子,温柔灵巧的样子,甚至连伤心伤心的样子,他都记得,音容笑貌似乎就在昨天,可怎么就....张了张嘴,他想要歇斯底里地喊叫,模糊间却发现自己竟发不作声了,只能捂着脸无声地呜咽着。
哀哀欲绝地气氛弥漫了良久,直至宋晞炀递给他一个灰棕织锦缎的肩负,那是宋恣曦留给他的药方和她的遗物。
顾景宸猛然抬头,对上那双恨意翻涌的漆黑眸子。
那一刹那,他便知道,宋晞炀与自己地目的是一样的,他们决定要为宋恣曦报仇雪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