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落叶归根

　　秦顾并不明白她为何说“谢”，也不多问，只是感伤道：“神跌落凡尘，卑微如灰尘，凡人总算可以都去踩上一脚，亵渎他曾经的高尚……所以啊，世人都爱看神的坠落。”

　　辛薇转头，不想去看他那双悲悯和眷注的眼睛，叫她心中愈发凄苦难言。

　　“草根身世，短短十数年混到朝野倾目的田地，江厂公绝对是枭雄，我很钦佩。”秦顾字字真心实意，“实在可惜了。”

　　他身世在名门望族，自小锦衣玉食，未曾拼命博过前程，却最是钦佩有能之人。

　　辛薇定了定神，反过来举杯敬他：“你能从秦家无数子弟中拔得头筹，成为秦氏家主，也肯定有过人之才。”

　　“那可未必。”

　　秦顾这不是自谦，实在是表哥表弟那些优秀的子弟过多，他再平平无奇不外。他能做家主，完全因为他是父亲唯一嫡出的儿子。

　　一桌佳肴，秦顾却专爱那碟花生，嘴里吃着，探究的目光看着她，“我的探子说江清月性子欠好，没有贵女风范，一点也不温柔大气。”

　　辛薇道：“你的探子不会堕落。”

　　“可我看着你挺正常的，姿态，举止，哪里没有贵女风范，”秦顾好奇道，“贵女风范到底是什么样？”

　　辛薇噗嗤笑道：“我并不懂。”

　　简陋是笑不露齿，语不高声，举止文雅，喜怒不形于色，只是时刻拘谨自己太过无趣。

　　父亲常对她说，闺女，不用管那么多，爹爹只要你兴奋就好。母亲也是惯着她，从来没说她哪里差池。

　　久而久之，她以为人生本就如此肆意，可以任性妄为。

　　“改明儿让我后院里那些女人跟你探讨探讨。”

　　“大可不必。”

　　“她们听说有金陵城来的也挺感兴趣的，但我说你是文官府中的庶女，记着不要说漏嘴。”

　　“行。”

　　喝酒吃菜，聊得很痛快。

　　酒壶过半的时候，秦顾脸颊微醺，打了个饱嗝，扫视桌面，唯有一盘羊肉没有动过，于是热情好客的给她夹了块羊肉。

　　辛薇犹豫了下，照旧尝了尝。

　　秦顾托腮看着她，长长叹了口气，劝解的口吻道：“天子也是无可奈何，他刚登位，基本不稳，许多事情不自禁。”

　　辛薇点颔首。

　　要保住父亲，对天子来说并非不行行，只是如今这样的处置更为稳妥。

　　她并非全然不懂，沈书宁亦是。

　　只是顺顺服服的接受如此结果，不去抗争，也实在不甘。

　　“没须要想着回去金陵，”秦顾真心实意道，“姑苏比那金陵许多几何了。”

　　生怕她误会，他又解释道：“我的意思不是叫你死心塌地给我做妾，金陵那种地方人吃人的，一不留心就万劫不复。这也是我秦家祖上决定离开朝堂的原因。”

　　离开朝堂，却不是彻底离开政界，秦氏大巨细小的官员盘踞各处，家主若站出来振臂一呼，必有四方响应之人。

　　这些年，秦家也不是毫无作为，捐过军饷，赈过数次天灾，朝廷对秦家甚是满意，黎民也是一片赞叹之声。

　　辛薇由衷道：“秦家能赫立数百年，必有历任家主高瞻远瞩的缘故。”

　　“那是自然！”

　　说到先祖，秦顾来了劲，“我家祖上都是很厉害的人物！好比我太爷爷……”

　　他边喝酒，边滔滔不停的从他太爷爷说到祖父，再说到父亲，突而痛心疾首。

　　“我祖父英明一世，就是选人不行，居然选中我爹这么个游手好闲的人。我爹才不惑之年啊，居然撂挑子不干了，和我娘去游历河山去了，把这么大个家交给我！！我秦家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

　　梦中转醒，辛薇忆起最后一次见秦顾，即是离开姑苏前往金陵之前。

　　姑苏一位女子被皇后召去金陵，秦顾自然获得了消息，特地来见她一面：“我可以助你挣脱皇后的人。”

　　“谢了，不必。”

　　秦顾不行思议的看着她，看到她目光中的坚决，心中一惊，推心置腹道：“曹氏当年便视你为眼中钉，如今偏要找你，你就不担忧她要将你杀之后快？”

　　辛薇道：“龙潭虎穴我也该去。”

　　她已经“死”在三年前，三年来她切实做到了一个死人的天职，对皇后凤位毫无威胁之力，现在突然轰轰烈烈的找她，未必是为了悄无声息的杀她，或许率是为利用。

　　她这个身份，对皇后简直是用处的。

　　见秦顾实在不理解，辛薇解释道：“孟贞盛宠三年，风物远远盖过皇后，皇后又迟迟没有子嗣，自然对惠妃有忌惮之心。这番皇后找我，简陋是为了同惠妃分宠，以挫惠妃锐气。”

　　秦顾嗤道：“她傻吗？不怕反过来被你压了一头？”

　　“她不傻，她知道凭我的身份，永远做不了皇后，无法取代她。”

　　辛薇顿了顿，眼眸稍沉，“况且，她以为我不知她所作所为，当我只会痛恨孟贞一人。”

　　“你太顽强了。”秦顾苦口婆心劝道，“你可知……天子未必会惦念你们旧时情谊，你去金陵，纵使不死在孟氏曹氏手中，另有可能被天子秘密正法。此一去九死一生，你明不明白？”

　　秦顾虽看着玩世不恭好逸恶劳，要害时候总看得清局势，很识实务，

　　辛薇心道，若是如此，那就化作厉鬼，到地狱纠缠去吧。

　　“纵使是死，我死也要死在金陵。落叶归根。”

　　秦顾见她这般冥顽不灵，定是无法劝说了，深吸一口气，双手揖礼相送：“你保重。”

　　那时，她万万没想到的是，皇后压根不是找江清月，而是找像江清月的替身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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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九明山围猎的第八日，得了空闲，楚瑛拉着辛薇去柳卿姝的屋子坐坐。

　　“柳妃姐姐，皇上应该会封你为皇后吧？”

　　楚瑛在柳卿姝和辛薇面前，向来是有什么说什么的。

　　皇后被废一事势在必行。

　　如今位分最高的当属孟惠妃，可孟惠妃至今不醒，无法染指后位。

　　柳妃位分最高，又有治理六宫之权，莫说楚瑛认为她要做皇后，其他宫嫔也就是这样以为。

　　柳卿姝拿一块杏花糕塞满她的嘴：“这种话千万不行以再说。”

　　楚瑛手拿下杏花糕，转而问辛薇：“原来就是这样嘛，你觉得呢？”

　　辛薇隐隐觉得，天子不会让武将之女做皇后，当初封孟贞为妃，曹晴为后，天子即是有如此考量。

　　只是这话她不敢说，怕扫了兴，嘴上搪塞道：“各人都这么说，八九不离十吧，先恭喜柳妃姐姐了。”

　　柳卿姝看了辛薇一眼，随之道：“前两夜是张昭仪陪王伴驾，彤史记了两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