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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墙映江月

第三十七章 江夫人

宫墙映江月 桥烟雨 2137 2023-09-15 00:01:00

  “我原以为如此是因你不想看见孟贞那张脸,只要看不见,谁都一样。”

  沈书宁口干舌燥,喝了一大口茶水,放下茶碗,再继续道:“但是,天牢中死囚的数目差池,缺的数目恰巧与彤史上纪录孟贞临幸的日子对得上。”

  沈霄缄默沉静须臾,转过身,目光幽沉,语气淡淡:“天牢自有刑部统领,劳烦长公主费心,即是刑部的不是。”

  沈书宁心头一梗,无数凉意上涌,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天子向来唤她皇姐,从不称她为长公主,这样话里有话的堵她是这么多年来头一遭,他语气虽无波涛,却挟着几分砭骨冷意。

  这是斥她手伸得太长。

  沈书宁缓了缓神后,替刑部说了句公正话。

  “是我非要检察卷宗,刑部不敢不从。”

  “刑部却也未曾上报于朕,”沈霄云淡风轻的,凉声道,“想来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该换一换人了。”

  话落,他又问:“皇姐以为如何?”

  沈书宁脑中嗡嗡作响,麻木的说了声“皇上所言极是”,继而大步退出养心殿。

  瞧着停在养心殿外高峻的八抬轿撵,沈书宁没来由的心烦,是天子默许她可以在宫中任意而为,不管是宫中,照旧庙堂之上,皇上向来纵由她这位皇姐。

  以至于她没了分寸,轿撵肆意停在了养心殿外。

  眼下看来,是有多愚蠢。她摆手,让人把轿撵赶忙抬走。

  她则徒步回去,由丹红陪着走在长长的宫道上。

  抬头望天,天边云层染了墨,似欲向大地重重压来,或许是天气欠好,叫她无法喘息。

  丹红见主子面色难看,意识到什么,轻声细语劝道:“皇上和您是骨血至亲,自然是随处惦念着您的。只是皇上究竟九五之尊,岂容冒犯质疑?再者,性子再好的人也会有不痛快的时候,您不必放在心上。”

  沈书宁摇摇头,“是我差池。”

  -

  开春,御花园中五彩缤纷,香风阵阵。

  柳卿姝好不容易得了空闲,同辛薇和楚瑛在醉翁亭上坐坐,没一会儿,张昭仪曹昭仪闻风而来,小小的醉翁亭上就尤其热闹了。

  “我听宫里的老嬷嬷说呀,以前先帝时候开了春都要去狩猎的。”楚瑛笑靥如花。

  曹昭仪一听来了兴致:“我知道,先帝春猎最爱去九明山,我阿爹去过一次九明山,那里风物可好了,大清早那雾浓得像云,夜里又是满天星辰,只听见鸟儿和虫鸣……”

  “这就是造化钟神秀,阴阳割昏晓,”柳卿姝笑着说道,“我在我娘的画里见过。”

  张昭仪轻摇蒲扇,谄媚道:“柳夫人的画我听父亲说过,那真是墨香萦绕,栩栩如生,叫人见之不忘赞不停口。想必柳妃娘娘也能作得一手好画吧?”

  柳卿姝自谦:“我娘的画作虽好,却比不上当年的江夫人,素练风霜起,苍鹰画作殊,那才是清气满乾坤,百年难得一见。”

  周遭兀得一静。

  曹昭仪开口打破这片寂静:“柳妃娘娘说的可是阉党江留的夫人?”

  “是。”

  众人又是一静。阉党是罪人,柳妃竟果真夸赞阉党的夫人?

  这该叫她们如何赞同?

  “江夫人陆云锦是个值得钦佩的女子。”

  一个声音从台阶上传来,众人转眸看去,于昭仪款款走上醉翁亭,边走边道:“若无陆云锦,何来之后的江厂公?”

  楚瑛心直口快道:“江留不是靠做阉人一步步爬上去得么?关他夫人什么事?”

  “若不是为了陆云锦,江留岂会做阉人?”

  于昭仪走到亭中,向柳卿姝行了一礼,再对楚瑛道:“陆云锦貌美无双,又才情冠金陵,自然遭了不少人觊觎。终有一日,陆云锦怀着女儿被无耻之人强行掳走。无奈对方是高官,江留状告无门,这才入宫投靠了其时的福公公,女儿五岁那年,他终于接回了妻女。”

  楚瑛惊道:“所以他情愿被阉,在阉人之路上越爬越高,是为了护住妻女!”

  众人一片唏嘘。

  她们到底是心肠柔软的女子,不由得共情江留其时的艰难处境,也为江留的支付既扼腕又震撼。

  她们或为嫡出,或庶出,家中父亲皆有妾室,母亲也只教导她们未来为人妇后漂亮端庄贤惠。

  可她们听过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也听过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哪个女子未曾渴望过这样赤诚的情感,未曾渴望过这样一位为自己肝脑涂地的良人?

  辛薇倚在亭栏边,听着她们议论过往的事,面无异样,只静静望着亭下的大好春色,眸中一片幽寂。

  曹昭仪问道:“那你说江夫人值得钦佩,又何出此言?”

  于昭仪在柳卿姝的示意下坐了下来,不紧不慢的论述。

  “陆云锦身世书香门第,又有一等一的貌美容颜,陆家苦苦培养她,原是想让陆云锦嫁入高门贵府,攀高枝去的,可她却与江留这个寒门学子才情相投。”

  “陆家阻挡却无法,陆云锦执意与他私定终身,为他卖字画,做绣娘,积攒了不少银两供他入京科考。”

  “也正是因她街头卖画,才使她在人前抛头露面,遭了人觊觎。”

  楚瑛是性情中人,听得双目泛红:“这么说,郎情妾意,他们两真是应该白头偕老……”

  “江夫人现在如何了?”曹昭仪问道。

  “死了,”于昭仪压低了声音,皱着眉,“三年前,有人以陆云锦性命威胁江留,陆云锦不愿江留受此胁迫,迎剑自刎。”

  辛薇心中一阵钝痛,阖上了眼。

  脑海中无法抑制的浮现母亲尸身被送回来的情形,白布将母亲的尸身盖了起来,父亲不允许她看,叫人把她推回了内室里。

  她翻窗溜去了灵堂,看到从来处变不惊玉树临风的父亲,一身衰白,佝偻着身子,垂着脑袋,久久跪在灵前。

  楚瑛猛地站起:“哪小我私家这么无耻?!”

  众人都向楚瑛看过来,错愕的目光看着她,她才徐徐想起到江留是罪臣,是遭世人唾骂的阉党罪臣。

  楚瑛垂着脑袋,慢慢坐下来,“就算他有罪吧,有大理寺有刑部去审,拿人媳妇威胁算什么事儿,小人行径。”

  她声音越来越轻。

  “再说了,人媳妇是无辜的……”

  柳卿姝意味深远道:“江厂公到底有没有罪,谁能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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