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贤德

　　楚平同样惊诧于桃夭竟然会这般认真得与自己聊这个，他认真思忖片刻，才如实道：“我不知道，我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不外说起贤德的女子，我隐约记着从前读过一本书上纪录着作甚贤德的女子，我其时深以为然。”

　　桃夭倒是来了兴致，问道：“哦？书上怎么写的？”

　　楚平略一犹豫道：“我写给女人看。”

　　桃夭颔首，只见楚平招手喊住了一个路过的丫鬟，付托她去自己房中取笔墨纸砚过来。

　　那丫鬟应着去了，楚平这才反过来问桃夭：“那对于贤德二字，女人怎么看呢？”

　　桃夭见问，却只在亭中徐徐踱步到水前：“我也不知道，我与令郎一样，也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个。

　　我天性洒脱，凡事好率性而为。算是敢爱敢恨，也主张道法自然，什么事，喜欢就去做，不喜欢就不去做。

　　所以，我从来都没有想过，如何去做一个贤德的女子。像刚刚老太太所说的那些话，从来都没有人跟我说过，没有人教过我。

　　嗯……礼仪规则自然有教，文化才学也有教，但是，刚刚老太太说的那些，跟这些都纷歧样，从没有人把那些话当个正经事来教导我。

　　所以，我不知道，我只觉得很新奇，很有意思。”

　　楚平浅笑道：“我觉着你也很新奇，很有意思。”

　　桃夭转身看他，好奇道：“我？我有什么新奇有意思的？”

　　楚平拧眉，苦思冥想，该如何讲清楚：“我也不知道，就是每回与你相见，都觉得很有意思。

　　或许是因为总能跟你起聊一些，我似乎从来都未曾跟旁人聊过的事。

　　就似乎，我从来都想象不到，自己会在何种情形下，跟任何一小我私家谈论什么是贤德的女子。

　　但是，此时此地，此情此景，我与女人站在这流觞亭中，却觉着谈论至此，很是自然融洽。所以，很有意思。”

　　桃夭眉目流转：“我临时，把这当做是你对我的赞许。”

　　“自然是赞许。”楚平浅笑应着。

　　两人说话间，已经有小丫鬟进来，在桌上拿出了笔墨纸砚。

　　可一有下人在这里，桃夭又变得端庄娴雅，不再多说一句。

　　楚平招招手，让丫鬟下去，不必在这里伺候，自顾上前铺平宣纸，拿镇纸压好。

　　桃夭也自然上前，拿起墨块，用小匙取了两勺清水，按住砚台，素手帮他研墨。

　　楚平心中安暖，拿起毛笔来，吸满了浓稠的墨汁，鸟语花香之间，曲水流觞亭上，楚平刚要落笔，却忽得停住了。

　　桃夭抬头看他：“怎么了？”

　　楚平面上带了些游移之色：“我忽得觉得，由我来写，似乎不太妥当。”

　　桃夭不解：“为何不妥？”

　　楚平沉吟许久，才为难道：“……我只不外是在书上看到，女人有此一问，我便写下来而已。并不是说，我要求女人一定要如此，女人瞧了，不要生气。”

　　桃夭闻言忍俊不禁：“我哪有那么容易生气，况且，你还没有写，怎的就断定我不是一个贤德的女子呢？”

　　楚平听了这话，只是尴尬得呵呵一笑：“既然女人如此说了，那我写就是了。”

　　“你只管写，让我也瞧瞧。”桃夭随口应着。

　　只见上好的宣纸上，楚平规则圆润的字一个个得落下。

　　让桃夭越发确定了，那日天香楼送来的饭菜底下压着的那张纸条，正是出自这人之手。

　　桃夭游移不定多日的心，忽得安暖，唇角不自觉带了一丝浅浅的笑意，却只认真看着楚平徐徐写下这样的文字：

　　才德的妇人谁能得着呢？她的价值远胜过珍珠。

　　她丈夫心里倚靠她，她也不缺少利益；

　　她一生使丈夫有益无损。

　　她寻找羊绒和麻，宁愿宁可用手做工。

　　她似乎商船，能不停得从远方运粮来，

　　未到黎明她就起来，把吃食分给家中的人，将当做的工分配婢女。

　　她想得田地就买来；用手所得之利栽种果园。

　　她以能力束腰，使膀臂有力。

　　她觉得所经营的有利可图，使她可享恒久的福。

　　她手拿捻线竿，手把纺线车。

　　她张手周济困苦人，伸手帮补穷乏人。

　　她不因下雪为家里的人担忧，因为全家都穿着朱红衣裳。

　　她为自己制作绣花毯子；她的衣服是绸缎和紫色布做的。

　　她丈夫在城门口与当地的长老同坐，为众人所认识。

　　她做细布衣裳出卖，又将腰带卖与商家。

　　能力和威仪是她的衣裳，她想到日后的景况就喜笑。

　　她开口就发智慧；她舌上有仁慈的教诲。

　　她视察家务，并不吃闲饭。

　　她的子女起来称她有福；她的丈夫也赞美她，说：才德的女子许多，惟独你凌驾一切。

　　看着楚平手底下的字，桃夭脸上玩笑的笑徐徐收敛了起来。

　　她认真得一字一句得读着这字，待楚平写完，忍不住拿开镇纸，伸手拿起了那字，漫步走到池边，重复寓目，只觉得不行思议。

　　桃夭一边看一边浅笑颔首：“简直是很好。”

　　楚平原本心中另有一丝忐忑，听桃夭如此说，也有几分惊诧：“我没想到，女人竟然会赞同这说辞。”

　　桃夭偏头看他：“为何我不能赞同这说辞？”

　　楚平仔细看着桃夭道：“我虽还不很了解女人，可是观女人言行，女人深明大义，仪态端庄，知礼明理，言行举止很尊孔孟之道，可女人心中应该更偏爱老庄，并不喜孔孟。

　　故而，率性洒脱，不喜念书，不喜刺绣，反而喜爱逍遥自在的日子。

　　可这文中的论道，却与女人所好截然相反，我只当女人会不喜。”

　　桃夭听着楚平对自己的谈论，只觉得比从自己五脏六腑中掏出来的还要贴切，自己的父亲遵循孔孟之道，所以她从小言行举止，皆受教至此。可是，他父亲三次落第，一生郁郁不得志，又只能生”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退隐之情。

　　而桃夭心中更是如此，她是女子，不行能去加入科举，所学的孔孟之道，对她而言基础就没有丝毫出路，她心中极其离经叛道，很不喜这些规则羁绊，可偏偏从小如此教养而成，这些规则原理，已经刻入骨血，很难捏转乾坤。

　　不外，说来也奇怪，桃夭是真心喜欢楚平手底下的这一纸文字，而且是那般发自肺腑得喜欢，甚至觉得酣畅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