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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海月珠

第五十八章 奔赴

沧海月珠 禧四水 3472 2023-09-10 08:16:00

  雨,下了整整七日。

  顾频频望着漫天的斜风细雨,青苔已经漫上了台阶,砖瓦细缝处,皆可见青绿一片。

  医馆内,不少病人扶着桌椅哀叹呻吟不止。纵然是这样阴雨蒙蒙的天,来看病的人也络绎不停。

  然而不管是达官显贵,照旧乞丐囚犯,只要在病痛面前,相同的病症,便只能用相同的药引来救。

  顾频频本想等青曦和啸横雪一走,便前往神域,可师父的病情却让她一拖再拖。

  她在屋内煮着苍月的药汤,抬眼望去,排了长队的村民已经站到了雨天里,油纸伞下,溅起的水花打湿人们的衣摆布鞋。

  她转身望了一眼师父,他的面色越发苍白,连嘴唇也不再保持鲜润的颜色。

  这样看下去,又要夜半才气收摊了吧。

  每小我私家都只顾着问自己的病情,自己亲人的病情,却没有一小我私家,问问眼前这位面色苍白的医师的病情。

  她将药汤吹得凉了一些,给苍月端得手边,他却摆摆手,一直等安置完了来人,才勉强喝了一口药汤。

  苍月那么不喜欢说话的一小我私家,那么不爱笑的一小我私家,此时却不停地温言细语说着话,而且在他憔悴的脸上,生拽出笑容来,可那笑却一点都不勉强,似乎是真的从心底发出的一般。

  顾频频虽然不太能理解,但照旧在其身侧,帮着抓药拿药。

  偶尔有病好了的村民来致谢,更有远道而来的专门看病的人,虽然并不是每小我私家都能药到病除,但至少能在病人临走之前,淘汰一些痛苦。

  是夜,星星挂在当空,月如钩。

  秋日的月色总是格外凄凉。顾频频背着空篓和苍月走在月下,月光将二人影子拉得长长的,二人虽是一前一后错开半步,在影子看来,却是肩并肩,头挨着头般的亲密无间。

  夜徐徐长些了,因此,二人回府中也比往日早了些。顾频频十离开心,脚步也轻快了许多。但她忍不住心中的疑惑,向苍月问去:

  “师父,我们又不缺钱,为什么还要这么辛苦地看病问诊呢?”

  苍月走得很慢,但心情也十分舒畅,他笑道:“来世间一遭,总要找些事情做嘛。”

  “那我们既然是为了帮别人,为什么不义诊呢?还要收钱。”

  “为了让真正需要的人来吧。钱是最简朴的阻碍,阻碍那些不那么需要的人。”

  顾频频点颔首,蹙眉若有所思,仅是思考了一瞬,苍月便已经走出好几步,她急遽快走两步撵上。

  “师父,不仅仅是为了找事情做吧?师父救他们的时候,明明很开心,我看师父倒像是起了佛心。”

  苍月笑了笑,没说话。

  “可是师父,六族子弟无数,凭你我之力,就算终我一生,又能救几人呢?更况且他们有他们自己的命数,救了又未必是一件好事。”

  苍月望向远方,那里,青玄色的天空与街道险些融为一体,几户人家点着微弱的煤油灯,却照不亮满世界的黑暗。

  是啊,人的力量终究有限,又能改变这世间黑暗几多呢?

  顾频频接着走,脚上踢开一颗小石子,踢着它,走了很远的一段路。

  “佛说一切自由因果,可若是人拜了佛,就能改变因果,那么人还何须再去做善事,佛又究竟在人因果的那一环?佛说众生好度,慈悲为怀,可佛见天下苍生皆沦于苦难,却高居庙堂,不为所动。”

  顾频频望着苍月,他的眼中泛起几率哀思,但又有几丝欣慰,他看着顾频频,问道:

  “那么频频,倘若你看到一个饱受折磨的濒死之人,你会袖手旁观吗?”

  频频摇摇头,虽然她不是什么大慈大悲之人,虽然她也做过冷漠的人,但人向善其实很容易,不违背自己的内心就是了。

  苍月继续看着她的眼睛道:

  “这即是了,频频,佛不在高山之巅,佛在人群之中。一念起,成佛。佛救人与俗尘之中,你遇见一小我私家,生了慈悲之心,救你于沼泽之地,他即是你的佛。虽然,你也完全可以做自己的佛,做别人的佛。”

  听闻此言,顾频频半知半解所在了颔首,喃喃自语道:“那么我只要做善事,做有利于天下苍生的事情,不以小我私家的力量微弱而舍弃这一念,我便也可以成佛了?”

  苍月一滞,但随即又笑了一下,将佛法无边阐释到这一层,能让她理解到这一层,早已十分不容易了。

  他摸摸她的后脑,却听闻她突然露出甜蜜一笑,开心地说:

  “如此说来,哥哥即是我的佛!我哥哥顾芒之,他救我于万千孤苦的泥沼之中,他是我的救赎!”

  莲巧镇从前一直以月老庙的灵验闻名周边,可自从月三百回了神域之后,月老庙也不怎么灵验了,这会儿苍月来开了个医馆,便又以医馆闻名了。

  周边的村民都来这里看病。而那一日思考半天的顾频频自从想通了自己只要做好事就能成佛之后,也满心欢喜、劲头十足地去帮人们拿药看病。

  这会儿子医馆的生意忙得不输饭馆。

  顾频频原来是十分兴奋生意忙碌的,却听闻苍月道一声:“希望世间无痛苦,何须架上药生尘。”又赶忙转换了思路。

  这一日,她忙里偷闲,也说了一句:

  “可惜我不大智慧,修习不得医术,那我便自化身琉璃,以后做个好神祇,为六族子弟求幸福,减病痛,使他们常相聚,少离别;如若不能实现雄心,便做个好说书的,使天下人多欢喜,少忧思!”

  说着,她又忙着去给人们包药,忙碌的节奏里,纵然秋风瑟瑟,她的额头上也渗出细密汗珠,阳光照射过她的脸颊,她那纯洁剔透的面庞,现在宛如清晨的嫩芽,沾了一夜的露珠。

  苍月望着那结着露珠似得少女,在他心中,她又何尝不是一棵春日的嫩芽,虽然长得慢一些,但悉心照料,用心培育,终能结出小小的果实,说不定,还会长成一棵参天大树!

  他望着少女,第一次入迷得有些太过,来看病的村民唤了他频频,他才从那一瞬的失神中缓过来。

  只是过了没有半个月,这一日,苍月醒来的时候,照旧夜半,夜,寂静无声,连雀鸣虫叫声也没有,只有秋风吹过窗户的沙沙声,他起身为自己倒茶,却发现手指出奇地握不住工具。

  茶壶砰地一声碎在地上,溅了他满身的茶叶和水渍。苍月的眼中一下哀戚无比,他竟也开始惧怕死亡!

  但这种心情只是暂时的,因为越是时间不多,他越是明白自己需要抓紧时间去做一些必须要做的事情。

  他慢慢走到桌前,摊开笔墨,哆嗦着手拿起笔,沉思半晌,终于落下了第一笔。

  许多话,不知道怎么说出口,只好写在信里。

  真相往往残酷,也往往最令人难以面对,他应该心里现在是满足的,早该以身殉道的他,因为占着一点神骨的自制,苟活至今,陪完了她最后一程,他心愿已了,另有什么可继续忝居人间的呢?

  他写到对妹妹的嘱托,却又觉得太过于烦琐,挥袖毁去,重新提笔。

  又写到对妹妹今后的路的部署,却觉得过于死板,又毁之。

  写到青曦和啸横雪二人的利弊,觉得频频自有慧心,何须他人多言?他早说道,要想做一件事,就可以无视世俗小儿,现在又何须听他这个逾期的哥哥?遂毁之。

  写到事件的真相,频频一直想知道的真相,几经改笔,终不满意,毁之若干。

  天将明的时候,桌子旁边全是神力烧尽的纸屑。桌上只剩一封信,几页纸,人却不知那边去了。

  顾频频先是敲门,见没人应和,便推开门去,秋日的凉风一下子从门中灌入,吹起桌上信笺几页。

  “师父?”顾频频试探着向里面看去,床上没有人,床褥整整齐齐地摆放着。

  内外都没有人,只有几张飘在地上的信笺。

  拿起一看,还没来得及看信的内容,那熟悉的字迹,就重重地在她心上一击。

  忘却呼吸,忘却眨眼,忘却一切。

  “哥哥……”她惊呼,喉咙中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她怎么会不认识这字迹?那个在油灯下,握着她的手,一笔一画教她书写的字迹。

  一撇一捺,都自成风骨。

  顾频频险些心跳骤停,她哆嗦着手,寻找到信的最开头,信很短,她却花了很大的力气才看完。

  “频频吾幼妹,虽未有血缘,却胜过至亲。来人间百年,少年多苦,唯频频一人,一一相偎。心上牵挂,行不能忘,走不能放,卧不能安。”

  檐下燕子只剩下巢穴,昔日的欢愉和美,仿若还在眼前,却似乎从未发生。

  顾频频失魂落魄地走在大街,这条路,前些日子,他们还曾一起走过。

  “吾妹幼时,喜阴而不喜光,常记月下捉流萤,白昼蒙被嬉戏,坐于瓮中积水与鱼戏,最爱雨天,穿小草履,踩积水于庭前。”

  来到了医馆门口,来排队的人依旧许多,她知道,只要等不到的时间长了,他们就会放弃期待。

  但她照旧上前翻了闭馆的牌子,有些来取药的病人,她为他们抓了药,又将余下的药分配给众人,将药的作用一一写明,见告。

  “吾幼时钦慕自由,憧憬南海,以自身神力,助辰娘得情智,恨到深处,玉石俱焚,先杀子,尔后自杀。此为吾今生之最大错事,虽万死无以弥补,吾使你失去至亲,永生永世无可送还。”

  “吾怕真相见告,失去幼妹,故掩埋影象,身死而神不死,苟活至今,留一丝残魄于境域,乞求他日之相见。”

  可真相真的那么重要吗?顾频频收拾好了工具,关上医馆的门,这是她在莲巧镇的最后一个晚上,月照旧那么亮,那么皎洁,可今日的月色和昨日的月色是否一致呢?今日的人,究竟已经差异于昨日。

  顾频频展开信,在读了数遍,险些能背会之后,挥了挥袖子,将那信化作千万白色飞蝶,在月下乱飞向天空。

  “我命数至此,从今,将我抛之脑后,快意人生,罔顾命运世俗小儿,纵情今生。”

  可既然教我情,叫我如何将你抛之脑后?

  “千载暗室,一灯即明。吾若有知,静待此灯。”

  漫天的细雨空蒙,秋日的莲巧镇总是多雨,雨飘落在顾频频脸上,她闭上眼,任衣衫、头发湿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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