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徐徐稀疏了,又不知道走了有多久,天徐徐暗了下来,叶三想着,该回去给老太太讲故事了。虽然她讨厌涟漪趾高气昂的样子,但背信弃义的事情她是绝对干不出来,更况且,她只是想借此事小惩大戒一番。
正欲回首,却见得前面人声嘈杂,一群人围在一处,像是在纷纷议论些什么。
其中一人高声喊道:
“这样的奴隶,虽然力气大,品质好,但终归是不让人放心啊,都这个岁数了,难以听从管教,纵然买回家去,也保不齐会逃跑、偷懒,甚至做出背弃主人的事情来也说禁绝。”
另一男人疾声辩解道:
“兄弟!你这是说哪里话嘛,既然买了奴,要是怕他偷跑,打断了腿即是,偷懒被发现了,也多打频频便记着了,至于背弃主人,偷懒都不敢,哪敢背弃?”
刚刚的那位男子笑道:
“我可不敢打断,我畏惧遭奴恨呢!这样吧,你若是能保证他不偷跑,我买一个回去种地挑水也不算太亏。”
“这……”那男人面露难色,叶三见过卖奴的,可非要买一个残奴的,她照旧第一次见。心下想着,左右回去也迟了,没准儿老太太歇息了呢,便上前挤进人群中去,计划仔细看一番这热闹。
她个子矮,挤进去并不难,只是见一位佝偻的男子握着拳头,形容枯槁,但双目紧盯着那跪倒在地的奴隶,似乎十分紧张,又十分快活,身旁的男子全泼油深意地看着他,一边看,一边有意无意地发出嗤笑声。
叶三捅了捅旁边的男子,低声问道,“他们嗤笑些什么?”
那男子只是笑着,并不说话,叶三从怀里摸出两个钱,偷偷塞进那男子手心,男子看了先是一惊,继而面露欣悦,侧过头来,在他耳边细语道:
“这卢令郎出了名的有龙阳之好,年纪一把,娶不到老婆,无人看得起他,他要将这小奴隶打断腿买回去,这可有他受的了。”
说罢,竟情不自禁地笑作声来。惊醒了一旁的卢令郎,这时节看周围的人都笑着看他,一下子转不外弯儿来,似乎大梦初醒一般的,甩袖便要走,便走,便骂骂咧咧地抛下一句:
“我买奴隶是为了做家务,他要是跑了,我还白花那钱财做甚!”
卖家一听这话慌了神,急遽拉住了卢令郎的袖子道:
“好说好说!令郎愿意买,我这就打断他的腿!”
说着,便四处寻找物什,可周围实在没有趁手的家伙,只脚边一块大石。
卢令郎整理整理衣衫,似乎找回了尊严一般的,转身自得地挺起胸膛。
只见众人屏气凝神,卖家举起大石头,眼看石头就要落到那奴隶腿上,叶三喊道:
“住手!”
虽然自己过得也不尽如人意,但要目击一个奴隶当街受此酷刑,她也实在做不出来。此时,叶三突然觉得自己似乎救世英雄一般的,正在受着众人崇敬喝期待眼神的洗礼。
“老板,你这奴隶几多钱?”
“一千九百钱。”老板举着石头的手微微有些发酸。
叶三感受一阵眩晕,她揣了揣怀抱,闭着眼晃了晃手。算了,逞英雄也要趁自身。
“你继续。”叶三转身便要离开。
一声巨响在身后响起,是石头砸碎骨头的声音,似乎将骨血全部碾碎,她甚至能听到碎了的骨头插进另一端的肌肉中。只是这么痛,那奴却硬生生一声不吭,叶三一瞬间想起小时候被打的自己,那时,为了冒充自己没什么情感,她也硬撑着不掉眼泪,满面笑颜地面对施暴者。
这是一条腿。紧接着,老板再一次扳起石头。
钱还可以再挣,也不外就是一个月的薪水!我这就回兰府!
思考间,叶三一个箭步冲回人群,从怀中摸了一把钱财,大喝道:
“这奴隶我买了!你不要再砸了!”
众人惊愕间,老板断断续续地说道:
“小兄弟,这断了腿的奴,可不能降价。”
使劲揉了揉怀中的钱财,在众目睽睽之下,叶三摸出全部的钱财,一千八百,一分不少,却也一分不多。
老板慌忙接过钱财,卢令郎叫嚣道:
“明白是我先定下的,怎么卖给他了!”
点了点钱财,那卖家笑着赔礼道:
“令郎,你我都行行好,奴隶长这么大不容易,断了腿,日后生活更是艰难,既然这小令郎愿意买,也免去了奴隶的皮肉之苦嘛!”
“是啊卢兄,”两边的人群也开始起哄,“你有没有他都一样,更况且,人家的身板可比你硬朗多了,只怕你打断双腿也难敌人家呀!”
“哈哈哈哈哈哈……”众人听了这话,一阵哄笑,那姓卢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硬是一句话没憋出来。
“卢兄,你攒这点钱也不容易,又给你生不出儿子来,你照旧安放心心取个老婆吧!花这冤枉钱干什么!哈哈哈哈哈哈……”
那姓卢的令郎已是怒不行遏,可惜身形弱小,纵然满面羞辱,也终是咬了咬牙,拂衣而去,临走前,转头望了一眼和他差不多高的叶三,咬牙切齿地从嘴里蹦出来几个字,面部扭曲,似乎下一秒就要生吃了叶三一般。
“你小子逞英雄,你等着!此仇不报非君子!”
还没等叶三反映,便只见这卢令郎摇摇晃晃,在风中留下一个极其猥琐又窝囊的背影。待老板将奴契拿来,叶三接过奴契,一手扶起那奴隶,才猛然发现。
这奴竟然生得这样高峻!
从前在市井看到卖奴的,皆是小孩少年,最大不外十六岁,如今这奴的身形,活脱脱一个成年男子啊!
卖奴的老板看出了叶三的记挂,上前赔笑几声。
“小令郎,这是从妖族那边救走的奴隶,妖族体型庞大,这也是常有的嘛!我养了三年,此奴除了话少外绝无其他缺点,身手矫健,性子温顺,另外你放心,此奴绝对良善,我以我身家性命做保障。”
叶三有些不耐烦,心中想道,即是你保输了,我又怎么能取你性命。但也只是陪笑颔首,拉了奴隶的牵绳便走。
一路上,叶三满脑子都是——没钱了没钱了!想到自己辛辛苦苦要来的钱,全给了身后这小子,她就不由得来气,但见这小子走路一瘸一拐的,怒气马上泄了泰半,只化成了一句:
“你叫什么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