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那人的话,齐琅摸着下巴,道:“是个好主意。温妹妹,你想要什么?”
宋南安施施然起身,行礼道:“臣女多谢陛下体恤。臣女多年在外饱受辛苦,而尽终于能够回抵家中,和兄长姊妹团聚,已经是最大的恩赐。况且平乱一事,也全赖殿下指挥圣明和兄长的努力,臣女并未着力,不敢讨赏。”
“那你是觉得,朕该赏给你兄长?”
“望陛下不怪罪臣女妄言。”
齐琅审察着她,道:“不怪罪,不怪罪。你自小就常来宫里,和容远公主也算熟识,如今容远远嫁,朕自然也把你当妹妹一样看待。你好不容易回京,朕怎么会因为你说几句话,就怪罪你呢。你尽管说。”
宋南安款款走到大殿中央,行膜拜礼,道:“谢陛下。臣女是体恤兄长在边疆驻守多年,南阳虽然米粮富足,种种物资却简陋,也不比京城富贵,兄长不说,但在那边驻守定是辛苦至极。此外,宋氏一族叛逆了殿下,也就是叛逆了兄长,弃之前两家情谊于掉臂。兄长和臣女说过,他发现宋氏通敌是如何悲痛和恼怒,如果这些年不是兄长镇守南阳,只怕宋氏越发变本加厉。综上种种,臣女以为,陛下应当给兄长一些赏赐,也能体现圣心浩荡。”
一番话说完,齐琅大笑几声,拊掌道:“好,好,好。温妹妹照旧这样能说会道。赏!黄钟!拟一份赏赐的票据,就让......让淑妃打理!”
宋南安未起身,道:“臣女替兄长谢过陛下。”
齐琅似乎没看到宋南安一样,并未叫她平身,只是转头去问温长恨:“温陵,你是怎么找到妹妹的?说来给我们听听。”
温长恨起身,把事先编好那些话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齐琅听完,“哦”了一声,道:“看着像,另有信物,嗯,简直,朕看着也像温妹妹。”
殿内又有小我私家站起来,道:“陛下,微臣以为,温家嫡女身份尊贵,先前又与皇室有婚约,必当认真确认,不能有半分闪失,让旁人有时机冒充。”
与皇室的婚约?宋南安略带疑惑地看向温长恨,后者对她摇摇头,意思是不碍事。
温长恨向下拱手道:“王兄是觉得,温某连自己的妹妹都市认错吗?”
“不敢,怕的是有人心机太深,温大人独自无法识别。还请陛下亲自坐镇,检验温小姐身份。”
“请陛下亲自坐镇,检验温小姐身份。”
“请陛下亲自坐镇,检验温小姐身份。”
宋南安跪在地上,一言不发。
她身边的齐峥靠在椅背上,冷眼审察着台下一个个起身请旨验身的人。
七年前他回京就是这幅景象,七年后竟然没半分区别。他都看累了,这些人还演不累。明明自己就是那小我私家,却还要向他们证明,齐琅摇摇头,目光转到宋南安身上。
他想看这温家嫡女怎么应对,是像他七年前那样以命相逼,最后照旧不得已屈服,照旧......
宋南安俯首,道:“臣女愿意再经历一次检验,可最后如若证明我就是温室嫡女,王大人,可否向我和我兄长致歉。”
王思泉道:“那是自然。你若不是温小姐,即是欺君之罪。”
宋南安嘴角一抹笑,道:“好。可惜臣女怙恃已经归西,无法为臣女正名。那么如何检验,由陛下说了算。”
齐琅思前想后,道:“温妹妹擅长诗赋词曲,你就地写一首诗,如何?”
“臣女没有异议。”
侍卫抬来桌子,侍女拿来纸笔,她拿着笔思考片刻,落笔成诗。
她想起两年前见到温枞的样子,满身污泥,晕倒在河滩上。她慌了神,把温枞背回府里,听温枞说这三年来她被卖到青楼,历经万险逃出来,却被人骗着上了黑船,要把她们卖到南蛮之地。她机敏,趁船上的人睡着偷偷跑出来,没想到迷了路,只能沿着河走。她满眼心疼地抱着温枞,怀里的人形销骨立,薄得像一片纸。宋贵寓上下下求遍名医,可没有一个能医好温枞。约莫过了一个月,京城的消息传来,温家家主和夫人熏染时疾,不治身亡。温枞知道后,病重又添心痛,不外几日便走了。这首诗即是温枞临死前靠在宋南安怀里,一字一句念出来的。
“烟罗不遮月色暖,明纸漏光珠玉寒,身如浮萍心如镜。玉壶不载,春景不来。”
她写着,一滴泪掉下来,砸到纸上,染开一片墨迹。
身边侍女把她写的纸抽走,交给黄钟。齐琅招招手让黄钟念,念完了,殿内一片寂静。
齐琅道:“这些年在外,苦了你了。”
宋南安很是刻意地抬手拭泪,道:“谢皇上体恤,今日回京,往事也当烟消云散了。”
台下的王大人照旧不罢休,又道:“这会写诗的,了解一点温小姐经历的都能写出来,陛下,微臣以为,还需再加考量。”
齐琅此时已经明显有所不悦,道:“那你说,该如何考量?”
这时候,魏霖站起来,颤巍巍道:“陛下,老臣记得,温小姐曾经在宫里玩耍,在后花园的廊桥上摔了一跤,左手手臂裂了一道口子,留了疤痕。此事知晓的人不多,不如找个嬷嬷来,给温小姐验身。才情可以模仿,可这肉体不能,验完了,温小姐的身份也就明了了。”
宋南安没想到温长恨部署的人是魏霖。一面暗叹魏霖真是给自己做嫁衣,另一面悄悄“赞美”老狐狸说话点水不漏,上来就称她温小姐,真真在帮她说话的模样。
齐琅自然同意,立马叫了嬷嬷来,领宋南安去了偏殿。
温长恨坐在座位上,悄悄松了口气,拿起酒来喝了一口,却看到劈面的齐琅盯着宋南安离去的偏向,若有所思的样子。
他不动声色地咳嗽几声,齐峥转头看到他,礼节性地颔首,也没再看向宋南安那边。
没过一会,嬷嬷领着宋南安回来了,在殿中央宣布到:“老奴检验过,温小姐的左臂上简直有一道口子,而且看样子有些年月了,应该是用了舒痕膏,但是祛洁净。”
宋南安站在一旁,一言不发,受了委屈的样子。
齐峥审察着她,也不知道是为什么,这位平时不爱管闲事的王爷竟然开口道:“皇兄,既然这位就是温小姐,是不是该让质疑的人致歉赔礼,才气显得公正?”
王思泉忙不迭走到殿中央跪下,正准备开口,却听前方宋南安冷冷一句:“不必了。”
温长恨不着痕迹地叹一口气,仍旧慢条斯理喝着酒。他就知道宋南安不会放过让她不舒服的人。今天的筵席,是皇上和魏霖用来威胁他的,也是宋南安用来威胁在朝官员的。
齐琅道:“为何?”
“我幼时与皇室有婚约,王大人质疑我身份,也是为了皇室和山河社稷。可以理解,先前是我语出不逊,误解王大人美意。只是我一介女子,在外颠沛流离五年方得归家,一时有些失望和伤心,还望王大人理解。”
齐峥眯着眼审察宋南安,突然意识到这女子不简朴。
齐琅大笑,道:“好!照旧温妹妹通情达理!王思泉,你明日备好礼,亲自到温府向温小姐和温大人致歉!温枞,你回去坐吧。”
宋南安不动,却是跪下。
她抬头看了一眼满室的金碧辉煌,嘴角勾起一抹笑。
她伏下身去行天子参见之礼,一字一句,掷地有声:“臣女万幸解围,重回京城。谢谢皇恩浩荡,治世清明。为祈北面再无蛮夷袭扰,南阳郡人人自安平,臣女温氏,愿更名为宋南安。以求,宋氏余党归附,南阳郡安宁长乐,陛下君临天下。”
哗。
殿内议论一片。
温长恨站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