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决定

　　厥后几天温长恨照常一日三餐都亲手做了饭送到宋南安房里，只是往往都是在里面待了泰半个时辰，再原封不动地把饭拿出来。期间裴晏总能听到宋南安几声冷笑另有刻薄的冷嘲热讽，又或者是对朝廷皇室、对魏霖的咒骂，总之都是些被外人听去要杀头的言语。等温长恨把饭原封不动拿去喂狗之后，羽书总会送来一盘桂花糕，说是温长恨托他带进去给宋南安。宋南安对这盘桂花糕倒是不拒绝，也不知是因为不是温长恨带来的，照旧因为这是温长恨亲手做的。

　　宋南安喜欢吃桂花糕，裴晏是知道的。温长恨擅长厨艺，裴晏也是知道的。他不知道的是，宋南安只喜欢吃她母亲司马湘夫人做的桂花糕，温长恨的厨艺，也是为了宋南安，向司马湘夫人学习的。

　　已往温长恨从没做饭给宋南安吃过，所以她不知道这是温长恨的手艺。或许，只是觉得这糕点像阿娘做的味道，才气吃下去泰半盘。

　　有一日裴晏已往给宋南安检查身体，说：“你这腿伤好得差不多了，幸亏只是皮肉伤，未动及筋骨，日后骑马舞剑都不成问题。”

　　他也不知道自己哪句话戳中了宋南安，但宋南安空洞无神了近十日的眼睛，在那一刻简直燃起了光。像草原上的火，遮天蔽日，逃无可逃。

　　宋南安抓住裴晏的肩膀，急切道：“你的意思是，我另有时机领兵？！”

　　裴晏呆滞了一瞬，立马道：“对。你的伤看着吓人，实则不甚碍事。”

　　宋南安看着裴晏的眼睛。那几个瞬间裴晏从她眼睛里读出了狂热，希望，另有一种阴鹜的疯狂。

　　“好，好，好。”宋南安笑作声，“好，裴哥哥，帮我告诉十三姐，我饿了。然后.....告诉温长恨，我要见他。”

　　裴晏听到这话自然欣喜若狂，立马站起身：“好！柳儿你终于想明白了，我这么些天和你的，既然活下来了就好好在世。”裴晏激动地有些语无伦次，“我这就去找羽书。”

　　宋南安坐在床上，苍白的嘴唇带着一丝捉摸不透的浅笑。

　　裴晏出去后，她实验着不用扶手，下床走路。

　　旁人疑惑她为何突然想开了一样，愿意活下去，可她自己清楚，这不是忘怀，也不是释然。亲族的鲜血在冥冥之间消散又聚拢成烈火，欺压她不得不涅槃。

　　她昨日做了场梦，梦里是爹娘另有兄长，兄长对她说了许多几何许多几何话。兄长说，从他们家搬迁到南阳开始，即是齐琅和魏霖怀疑阿爹意图谋取君位，还说魏霖因为在前朝时和祖父的恩怨一直与宋氏为敌，随处针对宋氏。说温怀缨是魏霖身边的走狗，专门潜伏在温家内部。

　　她问：“魏霖要做什么？灭了我宋家，然后称帝吗？”

　　宋城道：“对。所以柳儿，你要为宋家报仇，不只是为了宋氏一族的名声，更是为了天下。”

　　宋南安道：“兄长，柳儿不懂。”

　　梦里的宋城像幼时一样扶住宋南安的肩，郑重道：“慢慢学，柳儿，随着温长恨，随着裴晏，你会懂的。你只需要记得，魏氏昏庸，不行为天下主；宋氏清廉，不行蒙无辜冤。”

　　魏氏昏庸，不行为天下主；宋氏清廉，不行蒙无辜冤。

　　母亲说过，司马氏和宋氏都是儒将门第，这样的家族，一不养无用之人，二不养怯懦之徒，三不养自私自利，心无天下的奸诈之辈。

　　她要魏氏一族，另有齐琅都为宋家无辜的冤魂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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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长恨听到裴晏说宋南安要见他，手上的卷宗径直砸到地上。随后赶忙命羽书备马，也不管军营外面一干等着汇报的副将，径自上马离去，将一营的烂摊子留给裴晏。

　　他归心似箭地赶到空山楼的时候，宋南安正在慢条斯理地用饭。见他来了，道：“坐。”

　　那个瞬间温长恨感受不真实到了极点，但却丝绝不敢有多余的想法，只当宋南安想明白了“逝者已逝”，又或者计划凭据宋城的话活下去了。

　　宋南安也反面他空话，开门见山道：“我家的事，朝廷什么态度？”

　　温长恨脑子还来不及反映，开口便答：“只是凭据律令处置惩罚，瑞王一党站出来说话，减轻了一些处罚。你的身份，朝廷暂时没有起疑。”

　　宋南安有些讥笑隧道：“怎么减轻？满门抄斩，留个徒然的名号，除了彰显他齐琅看中元勋，宅心仁厚，能做什么。”

　　温长恨不知如何接话，只道：“起码你活下来了。”

　　宋南安看着他，想起今日的目的，往他手上塞了一块桂花糕，问道：“你先前说，我活下来，你什么都能做。此话认真？”

　　“认真。”

　　宋南安弯唇，道：“我要回京，加入朝政，直到亲手杀了魏氏。”她停顿一下，“全族。”

　　温长恨没有立刻回覆，宋南安偏头看他，朱唇轻启，云淡风轻吐出几个字：“你，帮不帮？”四个字，没有任何情感。

　　温长恨闭上眼，叹一口气。他道：“我原本想，要不就把你留在云山阁，余生虽不说有多潇洒快活，但起码平安无虞。是我错了。”他转过头，看着宋南安，目光幽幽又深得不见底，“柳儿，我早该想到你会这么选。”

　　宋南安不语。相识六年，她没听见过温长恨这样认命般的语气。

　　“这条路会很难走。”他声音一贯清冷好听，现在却凝滞沙哑，“你一旦泛起，便会成为众矢之的，朝堂上所有人都市对你我虎视眈眈。如今魏霖在朝中只手遮天，天子不问国是，单凭你我难以与之抗衡。”

　　“另有呢？”宋南安只是问。

　　“另有......你用什么身份回京，回京之后以什么身份干预干与朝政。我朝没有女官涉政的先例，当年司马夫人也只是在外领兵，回朝无法干预政治。你我日后该怎么做，心中都得有个成算。”

　　宋南安问：“你何时回京？”

　　温长恨犹豫几番，审察着宋南安眉眼，照旧没说一句多余的话，只道：“三日后。”

　　“带上我。对外便称，你妹妹、温家巨细姐找到了。”宋南安边说边视察温长恨神色，温枞的死一直让温长恨难以释怀，可这是宋南安能够想到的回京城最好也最快能接触到权贵阶层的法子。

　　她在赌，赌温长恨对宋氏心怀愧疚，赌温长恨对她情意深重，愿意让她冒充自己心爱的妹妹。若是赌不赢，她便强逼。

　　从她决定回京复仇那一刻起，从前属于宋絮的所有情谊，都不再属于她。

　　温长恨缄默沉静了很久，道：“你假扮枞儿是最好的法子了。你与她自幼熟识，了解她脾性。况且......你扮成她，留在温府，相对宁静一些。”

　　宋南安没有笑，也没说什么，只是缄默沉静地拿起一块桂花糕，放在嘴边慢慢品尝。

　　她告诉自己，这是温长恨欠她的，温家欠她的。这是温长恨应得的。

　　她要做的一切，只有亲手杀了魏霖，为宋氏洗清冤屈。

　　其他的，她不应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