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亏欠
“殿下说的是。”
虞铮低声应和。
长公主的话有理，钱粮之事绝非口中加加减减那般容易。
怎么个加法，怎么个减法；哪里加，哪里减；另有就是加几多，减几多；个个都要谨慎。
“对了，你如今闲在府里也没事情做。否则，我让阿弟派你去京郊大营巡防如何？”
虞铮抬眸看了看魏玺烟，只见后者神色认真，不像是说笑的模样。
可他如今刚刚卸下北疆的边防，圣上也另派了他人接管。本应失业在家的人，怎好再去分走旁人的差事？
“殿下，这恐怕不妥。”
“这有何不妥？你是朝廷的肱股之臣，陛下要重用你，谁又敢说半个不字？”
魏玺烟放下了手中的竹箸。
“本宫既有此言，自是同陛下早就商议好的。这一点将军不必担忧。”
其实，虞铮也并不在意。
文武之治差异，锋镝所向自然差异。
在君主的眼中，武将和一把长刀没什么两样。用或不用，全凭圣意，收放自如。
“是。”
而他作为臣子，没有太多选择的余地。
“行了，快用膳吧。总不至于急这一时。”
—
饭后，宫人们有的撤下盘盂和碗箸，有的服侍主人洁盥。
魏玺烟净了净手，朝虞铮看了已往。
“郎公今晚就在府里安歇吧，明早与本宫一同面圣，岂不方便？”
“可是，臣的衣物行装，都不在此处。”虞铮基础没想到，自己有一日会在公主府里留宿。
按长公主的性格，不是应该对他厌弃入骨吗？
可近日以来，殿下对他的态度着实奇怪了些。
“既不在这里，让下人去取就是了。”魏玺烟不以为意。
接着，几个婢女伺候着她洁净手脸、盥洗易服，后者就直接躺在榻席上了。
只有虞铮还坐在原处未动。
他不明白长公主的意思。
内室中只有一张席榻，难不成他今晚要与殿下同衾而眠？
可殿下并未曾言明。
依照大衍的礼法，未经公主的允许，即即是帝婿本人，也不能擅自在公主府中居住。
“沐月。”魏玺烟突然唤了一声。
“奴婢在。”
“你叫几个得力的人，随着将军的亲随，去虞府把将军的贴身行装都取些过来。”
“是。”
“另有，让人把隔邻的承安阁里外都收拾妥当，稍后请将军移步。”
“可是殿下，”沐月的神情似乎有些为难，“自从圣上登位以来，承安阁空置了许久都未曾有人居住，奴婢怕时间太急遽，会怠慢了将军。”
魏玺烟听了，马上语塞。
也是。
承安阁从前是阿鋆在她府里时住过的，如今已经空了数年。
让虞铮住进去，简直不太合适，算是僭越了。
那总不能，还让他与她睡在同一张榻上吧？
魏玺烟没做好这个准备。
如今自己的身上还疼着呢。
否则，让人在这内室里另外铺一张席榻就是了。
因此，虞铮也就这般在屋子里留下了。
宫人们吹灭了几盏铜雀灯，徐徐地退了出去。
这会儿，内室里只剩下魏玺烟和虞铮两人。
少许的月光悄悄地从窗棂外爬了进来，魏玺烟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明日一早去见阿弟，她给虞铮部署个什么差事好呢？
除紫极禁卫军由天子亲掌以外，京州城防分为东、西、南、北四军；而太尉杜宜光自己就执掌了其中的西、北二军。
至于剩下的，则是容家领东军，许家领南军。
容家，是魏玺烟外祖父的本家；许家，是外祖母的本家。
这两方，决计是动不得的。
因此，只能让杜太尉拿出来一杯羹了。
虞铮受封的那所谓大司马，不外是个有名无实的虚衔。
真正的权柄，如今还握在杜宜光手里。
若能将他手里的军权分上一分，取几方制衡，也就容易许多了。要她说，太尉和大司马这两个官位，只能存其一。
朝廷的法度，也是时候该变一变了。
——
第二日清晨，魏玺烟从睡梦中醒来。想了半晚上的心事，令她的精神颇有些不济。
而另一张榻席上的虞铮，早就起身收拾妥当了。
他常年在塞北军营，习惯浅眠早醒。再说，他是臣子，自然不能比公主还要迟。
“殿下，你爱喝的秋梨杏仁露已经在厨灶里温着了，要奴婢现在去拿吗？”
“去吧。”魏玺烟揽镜自照，手里正拿着一支紫晶朱雀步摇，往乌黑的发髻里安插。
“采星。”
“来啦！殿下你有何付托？”
“虞铮他人去哪儿了？”
魏玺烟状似无意地问。
“哦，将军他早就起身了，现下正在庭院里练剑呢。”
“练剑？”
一大早的练什么剑？
马上就要进宫了，他是有力气没处使吗？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之后，虞铮从外面进来了。
魏玺烟侧过头看了看他，开口说道：“不知将军昨夜，就寝安然否？”
“回殿下，尚可。”
女人听了这话，眼皮没忍住地翻了两下。
他似乎永远只会这么一句。
真是无趣至极。
魏玺烟突然就没了想要和他说话的欲望。
“沐月、采星，收拾一下，稍后我们便走。”
“唯。”
趁此间隙，魏玺烟把那碗秋梨杏仁露又多饮了几口。
近日以来，天干气燥，多喝这些工具，对身体康健都是有利益的。
纷歧会，到了出发的时刻。
魏玺烟在宫女的搀扶下乘上马车，虞铮则是骑着他那匹踏霜随行左右。
而此时，两人相伴入宫的消息早就传进了内廷。
天子坐在向阳殿里，听着左右内官的讲述，面上将信将疑。
看来，真是他多虑了？
未曾想，阿姊同钺之，竟另有这般和谐相处的时候？
总不能是做做外貌功夫吧？
这倒也不至于。
魏延鋆还算了解魏玺烟。
他的这个阿姊，性格向来眼高于顶、脾气又乖张骄纵；她若遇见了自个不喜的人和物，是最不屑冒充的。
看来，她是真计划和虞铮做一对和气伉俪了？
若能如此，甚好。
这样他对阿姊也会淘汰几分愧疚。
究竟阿姊的亲事都被看成了助他牢固职位的筹码，自己这一生，始终亏欠阿姊良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