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两日,桑拧月所居住的蔷薇苑,迎来了侯府的一位主人。
三女人沈玉瑶前来做客。
蔷薇苑的狭小破落,很显然出乎了这位侯门贵女的预料。就见沈玉瑶从进门起就蹙起眉头,小脸皱巴的跟包子似的。
当着桑拧月的面,沈玉瑶忍住了几欲脱口而出的嫌弃。但很显然,蔷薇苑的情况太过简陋,让她特别不适。
这里没有鳞次栉比的衡宇,没有精雕细琢的亭台楼阁,少了假山花园、湖泊水榭,就连这里的花卉都稀疏干枯,看起来像是野蛮生长的。
沈玉瑶出生就在金玉堆砌的富贵窝里,她人生所经之处,俱都繁花似锦。是以沈玉瑶从来没有想到,世间竟有如此残败破落的居所,且照旧自家的。
她的认知受到了攻击,整小我私家都是模糊的。及至被桑拧月迎进了那间逼仄的花厅,沈玉瑶依旧心不在焉,恰似魂飞到天外去了。
幸亏蔷薇苑的茶点还不错,勉强可以入口,但这依旧无法抚平她被攻击的摇摇欲坠的心灵。
沈玉瑶在蔷薇苑呆了片刻,就带着几个丫鬟离去。
桑拧月送她出门,等到沈玉瑶一行人走远,这才回了院子。
素心憋了很久终于可以知无不言,心情很是振奋,“三女人看到咱们的居所,面上的神情真是精彩极了。她是真不知道蔷薇苑是什么情况么?”
桑拧月颔首,“应该是真不知……这没什么可奇怪的。”究竟三女人从出生起就被众人捧在掌心,她是名副其实的天子娇女。她吃用的是燕窝鱼翅,簪戴的是锦绣花环,收支的是高门豪庭。她人生的不如意,或许也仅限于和友人拌嘴了,别人有的簪子我没有,亦或者是今天的饭菜不合胃口……
就不说三女人了,只说她。
爹娘没离世前,她也生活在锦绣堆里。每天苦恼的不外是:古籍被爹爹锁在暗格中不给她;要赴宴了可她只想在家念书;绘画的颜料不切合她的预想,不知道市面上有没有更好的……
她也不知人间痛苦。
——
她是何时才知道,这世间原来另有这千般苦楚的?
是在她借居在舅舅家后。
……
沈玉瑶离开蔷薇苑,忍不住质问起身边的丫鬟,“桑表姐住的院子这么破落,这是谁给她挑的?我们家是没此外院子了么?什么时候侯府能拿出这种院子招待客人了?是沈叔部署的客院么?我找沈叔去。”
沈叔是侯府的大管家,他的祖辈随侍沈太祖左右,因劳苦功高、恪尽职守,被赐沈姓。
琳琅看女人一溜烟往前院跑去,跺跺脚赶忙追上前,“好女人你快别去找沈叔了,这事儿和沈叔有什么关系?”
“他是府里的大管家,府里什么事儿不经他手?你的意思是这事儿和沈叔没关系,那你告诉我,这事儿它究竟和谁有关系!”
沈玉瑶气的挽袖子叉腰,头上的钗环都要甩到脸上去。“这人是蠢吧!桑表姐好歹也是侯府拐着弯的亲戚,竟给人部署这样的院子,这是看不起谁呢?这是打咱们自己的脸啊。”
“你看蔷薇苑逼仄的,我连高声说话都欠美意思。因为紧邻花厅的东厢房中,桑家的小令郎在念书。我在花厅说话,直接吵得人家信都看不进去。就这么大点地方,我都迈不开腿。我们侯府穷的就剩这一个院子了么?”
沈玉瑶气的喘息不匀,琳琅几人见状赶忙给女人拍背,又是抚胸口,好不容易沈玉瑶平静下来了,琳琅被身后的丫鬟们捅捅腰,这才把蔷薇苑的情况说给沈玉瑶听。
沈玉瑶人都懵了,“你说这是三嫂特意给桑表姐部署的?”
“可不是么,是三夫人身边的织锦点名要的这所院子。沈叔怕他们不知道蔷薇苑内里什么情况,还让人带织锦去里边瞧过,结果织锦转头就敲定那小院。理由也找的好,说是桑女人和桑令郎就两小我私家,姐弟情深,住在一起好照应。若是院子太大,空寥寥的,怕他们不适应。”
“不适应个……鬼!”沈玉瑶眼睛都瞪圆了,“这是哪里来的蹩脚的借口,我就只听说过别人嫌弃院子狭小拥挤的,从没听人嫌弃过院子太大,走动起来麻烦的。三嫂这思想有毒吧,她和桑表姐是有什么深仇大恨么?”
琳琅摊摊手,“这奴婢哪里知道。”
不外各人都说,三夫人和这位桑女人肯定有龃龉,否则哪至于这么恶心人?
武安侯府的前身是一座郡王府,府邸占地百余亩,内有衡宇四五百栋,院子更是数不胜数。可侯府的主子才几个?
可以说,侯府半数以上的院子都是空闲状态。这么多院子,要从中找出阔朗的、精美的,简直不要太容易。
可三夫人就是特意挑了破败又狭小的蔷薇苑。
这两人的关系啊,你品,你细品,那是绝对不会和气的。
沈玉瑶看明白了琳琅的眉眼讼事,她抱着最后一丝侥幸问,“认真是三嫂部署的么?会不会是织锦拿三嫂当借口,是织锦心怀不轨?”
明知道这个说法拙劣的站不住脚,可沈玉瑶依旧不想把周宝璐往最不堪的地方想。“你们也见了,之前在鹤延堂时,三嫂见到桑表妹,激动的哭的止不住,人都快抽已往了。”
琳琅就说,“那女人知不知道,在您见到桑女人前,三夫人一次都没往蔷薇苑去过?您还派人送了工具给桑女人,可三夫人自从随大流给了一次礼外,之后什么工具都没往蔷薇苑送过,更别提亲自来蔷薇苑探病了。”
“那,那不是荣安还小,三嫂担忧过了病气么。”
沈玉瑶努力找借口,琳琅就那般看着她不说话,还一副“女人您兴奋就好”“女人您说什么都是对的”。她这模样气的沈玉瑶跺脚,“你等着,我找人问问去,看三嫂和桑表姐究竟有没有差池付。”
这话让琳琅慌了神,她扯住沈玉瑶的衣袖,“女人您准备问谁去?”
问谁?
她能问谁?
问母亲指定不行,三嫂的陪嫁丫鬟肯定也问不出什么,那就只能问三嫂院里的丫鬟了。
可先不说她一个小姑子去探听嫂子院里的事情,有多不考究;就说即便真要探听点消息,也不能她亲自出头,要否则多跌份。
沈玉瑶看向琳琅,琳琅摆手,她也嫌丢人。
沈玉瑶怒目而视,琳琅快要屈服了,也就是此时,一道天籁之声拯救琳琅出苦海。
“瑶儿,你瞪着大眼又想为难谁?三哥许久不回来,一抵家就看见你耍泼的模样,你也是大女人了,能注意点形象么?”
沈玉瑶猛回首,就看着璀璨的日光下,站着一个栉风沐雨的男子。
他一身天青色书生宽袍,身材消瘦而挺拔。他唇角浅笑,气息清雅,就那般的站在暖阳下看着她,认真好一个斯文端方的贵令郎。
沈玉瑶惊喜的说话都哆嗦,她拔步向男子冲去,“三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