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潭,水深千丈,四面环山。
潭水碧无波,听说有大鱼,灵,人贡奉其为鱼娘娘,香火围绕,可保人世世能渔。
倚靠石壁搭建而成的吊脚楼绕着潭水边,谁也说不上来这些屋子修了有几多个年头,又是谁来修了这些吊脚楼。
二十来户人家,临水而立,世代都过着打渔的生活。
唯有一条隧道,穿其而过,翻山越岭,可以到达三羊镇。
天秤家是桃花潭里唯一不靠打渔为生的人家,他们家经营着一个杂货店,一应生活用品俱全。
桃花潭里的人家打捞起来的鱼可以在她家易物,也可以换银钱。这样的营生非一般人能做,翻山越岭,还要带着鱼,这自己就不是一件易事,最要紧的是,得让鱼在世,到了镇上,才气卖个好价钱。
天秤的爹娘是有些仙人手段的,桃花潭里的人家都知道这一点。更准确的说,是历来经营这杂货店的人,都是有仙家手段傍身的。这些人不是土生土长的桃花潭人,而是衔命来此驻守的归元宗门生。
关于归元宗,天秤知之甚少。往日里天秤曾问过她的爹娘,但她爹娘说,凡人未入仙门,便不得探询仙家事,一切只待仙门大选,正式踏入仙门。
能否踏入仙门照旧未知。
乱花渐欲迷人眼,要知道仙家手段万千,无缘仙门的凡人若是入了魔障,终不是一桩幸事。
天秤的爹娘驻守桃花潭已经二十载,他俩灵根不济,六岁入宗门,苦学十二年,和众多门生一样,入不了内门,便只能去外门杂役堂。后生修为,全凭小我私家造化。
杂役堂体系庞大,三百六十行,人口错综庞大。刚开始天秤爹娘还留在宗门内,奈何他二人不喜人情世故,如此蹉跎了百余年,终于结成金丹,于是接了来驻守桃花潭的任务。原本是想着他二人资质有限,如此也好牢固后半生,直到五年前天秤降生。
修仙引气,洗髓伐骨,能孕育生命本就十分不易,天秤的降生也让这伉俪俩有了新的盼头。虽然,本着赢在起跑线上的想法,该鸡娃照旧得鸡娃。写字背书,劈腿下腰,打磨筋骨,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天秤:苦是真的苦,万一入不得仙门,她一定魔障给那伉俪二人看看!
天秤爹娘:不听话的孩子得打。
天秤:……世道艰难,当个孩子也不能愉快了。
所幸桃花潭里二十来户人家,半大孩子就有一堆,天秤滑头,总能逮着空隙溜出来。
她这会儿走在竹楼廊下,身旁是清幽发黑的潭水,甭管她往这水面看几多眼,总叫她有股心悸的味道。
“秤丫头,快下来游水!”
远处潭水边的一堆半大孩子早早看见了她,凫水是这些孩子们在这桃花潭里的乐趣之一,他们个顶个都是凫水的妙手。
天秤白眼一翻,慢腾腾的走已往。
“整天凫水有什么好玩儿的!”她嘴上嘟囔着,心里却是清楚自己对水的畏惧,虽然这份畏惧还不会叫她离水远远的,究竟真正在水里游的时候,照旧十分快活。那是一种微弱的情绪反映,就像人站在高处往下看,也会忍不住畏惧一样,天秤这样慰藉自己。
她坐在水边,把脚浸入水中,双腿拨动间感受它的柔和。
“下来下来,快点下来!”
有人向天秤掬水,招呼她赶忙下去。这时候一双手在水下徐徐靠近天秤,下一秒抓住她的腿,用力一拽,天秤人已经滑到了水里面。
天秤被呛了水,她在水里挣扎,沉浮间她看见水下一张巨网铺满整个桃花潭,目之所及,不能视其界限,莹莹带着流光闪烁。
水里的其他孩子似乎并不能察觉到这张巨网,刚学会凫水那会儿,她还为此惊呼过。结果其他人说她大惊小怪,打渔的网有什么稀奇的呢?打渔用的网,天秤知道长什么样,竹楼廊下就挂了满满一排,她打着哈哈,说从来没有注意过有这么多的网。
也就是从那会儿,天秤心里生了一个念头,大道三千,她一定会踏入仙途。
在水下的天秤徐徐沉入更深,一抹巨影在网下浮现,摆动间可以看见鱼的轮廓。巨鱼在水下游动,摇摆间似是想要冲网而过,碰到网的一瞬间,一抹雷光从网上击出,狠狠打在鱼身上。
天秤似乎能听见巨鱼的哀嚎,巨网阻拦了水底下的一切,无声胜有声。天秤还能看见被雷击的地方一抹焦黑,带着金色光泽的鲜血在水里染开了一团雾。
巨鱼在水下和天秤对视,隔着不知深浅几何的水域,天秤惊叹鱼之大,一锅装不下。又或者人之小,不够塞鱼牙缝儿。
巨鱼恶狠狠的瞪了天秤一眼。
天秤便冲巨鱼龇牙咧嘴,那巨鱼拍打尾巴发泄不满,一股水的颠簸从底下涌上来,上升的途中销于无形,天秤见责不怪,她对着巨鱼扮了一个鬼脸,一蹬脚,人往水面游上去。
网下的巨鱼见人溜了,它那双大眼珠子眨了又眨,鱼委屈,鱼不说,鱼也没法儿说。
“刚刚是谁拽姑奶奶我的腿儿!”天秤浮出水面大喝一声,其他孩子乌啦啦的散开,不远处是打渔的船儿,以家庭为单元,五六条小船,潭里的村民轮着用。
“秤丫头,你又溜出来,不怕晚点仙师两个回来,又揍你呀!”
逗天秤的女人别人都叫她孙二娘,干活一把妙手,辣嘴一张,最喜欢逗哭小朋友。
被逗哭的小朋友嘤嘤嘤,孙二娘,母老虎,要吃小朋友。
天秤虽然只有五岁多,但她是个智慧的小屁孩儿。她和潭里的娃娃们从隧道溜到山里玩,爬树捉鸟挖虫洞,这些好玩吗?天秤的答案是好玩,好玩的背后图的是个乐趣儿,可以是有趣儿,也可以是恶趣儿。
孙二娘总是逗哭小朋友即是一种恶趣。天秤体现,这样的恶趣,我就不会惯着她。
“小姑奶奶我皮厚着呢,再说了,君子动口不动手,我爹娘二人可是讲原理的。孙小毛!”天秤逮住孙二娘的儿子,他本不应姓孙,只是孙二娘踹了她男人,让小毛随着她姓孙。
“孙小毛,你娘她是不是老把你揍得屁滚尿流?我爹娘说了,小孩子做了错事,得慢慢讲原理,打小孩是差池的。今儿你给你娘说清楚,让她以后别再打你了!”
八岁的孙小毛秃顶光身子,光着小小毛,这个毛都没长出来的小男孩儿,也是个滑头鬼。
天秤的一番话深得他心,他抹了一把水,道:“娘你听听,仙师不愧是仙师,人家教育孩子都比你高明。今儿起你可不能再打我了,再打我可就反面你姓了!”
他声音嘹亮,隔着老远也能听见他讲话,这会儿人多,干活的看热闹的,一听他话就哈哈大笑,一转头挖苦孙二娘,笑她生了个犯上作乱的熊孩子。
孙二娘:这逆子!得亏她人还在船上,否则得冲已往揪他耳朵,打成哭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