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初刻,六娘正要从四娘这回西院,走到小跨院门口,突然感受气氛差池,同四娘对了个眼神,两小我私家刚露个头就看到灵犀拼命使眼色让她们回去,只来得及扫一眼阮氏的背影,并不见大郎。
院里的仆婢个个提着小心,走路都不带声的,难怪她俩全没察觉阮氏回来。
两个丫头又缩回屋里,四娘有点颓丧:“年老的亲事恐怕完了。”
那基础不是提亲乐成的气氛吧?
六娘暗道就算提亲乐成了,气氛也不会比现在好到哪去。
她脸色也不大好,就算预料到会失败,但这失败来得也太快了。
但显然,阮氏禁绝备跟各人解释什么。
熬到午时过半,六娘没措施了,没胆去跟大伯娘告辞,自个儿悄悄溜回了西院。
吴氏没回来,约莫午饭就在外面用了,安真未居然在家,应是知道女儿去了东院的,看到女儿这个时辰回来也没意外,笑着使人摆饭,打趣女儿:“再不回来爹爹就要受饿喽!”
虽然刻意缓和了脸色,但六娘照旧本能地感受到爹爹不太兴奋。
仗着爹爹痛爱,六娘偎在安真未身边撒娇:“爹爹,怎么了?”
安真未心里一暖,怪不得人家说女儿是贴心小棉袄呢。却不愿同幼小的女儿说那些糟心事,抱了抱女儿笑着抚慰:“别担忧,用饭吧!”
…………
知道妻子今天要去给宗子提亲,安真酉特意提前下衙回来。
东院的气氛已经好了许多,四娘特意让比梅等在二门那,赶在安真酉进房前在院里截住他:“爹,年老他……”
安真酉摆手,脸上仍是宽和的笑容,看不出丝毫异样:“别瞎费心,有我和你母亲呢。”
打发了女儿,安真酉才略叹了口气进屋。阮氏在厢房临窗的书案前枯坐着,案上半幅画显示着主人并不平静的心情。
安真酉站在妻子身后给她捏肩膀,刻意用轻松的语气问:“怎么,没成?”
阮氏讥笑地勾起唇角:“虽然不成。”
这讥笑没延续多久,阮氏闭上眼睛叹息:“我……我只是……或许不应该让仁儿直面这种……这种……”
她抿紧了唇,满是恼意。
乔夫子虽然装出一副风雅模样,可做下的事总是有迹可循的。乔家三代单传,在乔南枝之前除了乔夫人生的两个嫡女外另有五个庶女,乔南枝是第八个女儿,直到生下一个庶子,乔夫子才总算消停下来。
要让六娘知道乔南枝的行八竟然真的是有七个姐姐,可不得感伤乔夫子上辈子是积了什么福,竟然集齐了八仙女……
咳,乔家家底原不算薄,否则供不起乔夫子自小学音律,可怙恃去后乔夫子不善经营,二十几年科考加上要养这许多孩子,把家底耗得精光。两个嫡女嫁时乔家光景还过得去,乔夫人又真心为女儿计划,总算嫁的照旧念书人家。
而五个庶女,却险些是卖给人家换钱的。
及至把最后一个庶女嫁给一个行商的痴儿换了一大笔钱,乔夫子也终息了科考的心,他年纪大了,又只是个举人,再正经候官也没多大出路,才带了眷属投奔了溪梅书院。
乔夫子把个庶子看得跟眼珠子似的,女儿在他眼里更像是一种资源,乔南枝是他最后一个女儿,乔夫子必会“仔细计划”。
她明知道乔家不妥,却赌一时气怒,不惜亲自去提亲做给儿子看也要让他死了这条心。
然而等真看到儿子震惊绝望的心情,她突然……有些忏悔了……
“他都十七了,总是死念书可不行,年轻人经点事,没坏处。”安真酉慰藉妻子。
“不是,不只是这样,”阮氏握着良人的手解释:“乔夫子心大着呢,说已经与国子监的包司业说好,将女儿许给他家的次子做续弦。”
国子监司业乃从四品,乔夫子话里话外很瞧不上安真酉从七品的主簿。
安真酉半晌无语,阮氏察觉差池抬头看他:“怎么了?”
安真酉的心情庞大:“那位包司业的次子与霍二郎君交好,与我们一起聚过几回,我知他与我同庚,家中已有一名嫡子,比二郎小一岁。听说他与夫人情感甚笃,他夫人身体欠好,才只生了这一个儿子,又缱绻病榻许多几何年,去年才没了。”
……
纵是阮氏,对乔夫子这样狠心的父亲也无语了。
乔夫子也算能耐了,不知怎么攀上了这般人家。阮氏突然眉头一蹙,难怪她稍一接触乔家的人,这位乔娘子就主动借机凑上来,恐怕她对父亲部署的这门亲事也并不情愿。
想想儿子突然回来急求去提亲,怕也少不了这位乔娘子背后撺掇。只不知是只挑了大郎一个,照旧能挑的都挑了。
亦或者,只有她家大郎一个傻的。
想想阮氏心里都硌应得不行。
明明那天银杏林里她已经摆明态度了,乔娘子还抓着她家大郎不放!
作为女子,她理解乔娘子为了自救做出的努力,作为母亲,无论如何都不能原谅别人这样把儿子玩弄在手掌心!
没察觉出妻子滔天怒火,安真酉体贴儿子:“大郎呢?没跟你一起回来?”
……
提起儿子阮氏一滞,半晌泄劲一般又放松挺直的腰背:“在书院呢,他……不想跟我回来。”
伤心加上尴尬?
阮氏心里推断,乔夫人态度那么嚣张,像是已经不怎么在乎书院的人了,联想到国子监司业这个职位……也是,乔夫子攀上了高枝儿,怕也不愿意屈就溪梅书院这个“小地儿”了。
只可怜了仁儿,阮氏愿意给儿子时间,拍拍良人的手:“让他自己静静也好。只是……”
她有些愧疚地看着丈夫:“眼看不足两个月就要秋闱了,偏碰上这事,我怕这孩子这一科……”
安真酉浑不妥回事:“这科就是让他去试试场,知道知道深浅。他老师不是都说了吗,他这科取中的希望不大。”
阮氏缄默沉静,她并不是软弱的女人,其时没有勉强儿子回家也是期望他能自己坚强地走出来。她的儿子,怎么能被这种子女情长打垮?别人看不起,就应该更努力才对。
或许,也是她不知道怎么慰藉儿子。
这场戏一半由乔娘子而起,一半却是她亲手导演的。
“别多想了,他是宗房嫡宗子,未来要撑起家业的,未来要经的挫折多了,这算什么……”
安真酉细细地抚慰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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