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真诚酬心结
此时东风徐徐，山花烂漫，蓝天白云，倒是个晴天气。
方元芷来到一个山涧边，摘下极重的头盔，卸了胸甲，又就着寒沁沁的泉水洗了洗脸，才大大松了口气。
之前易服时，她故意扮丑，身上臃肿穿了许多衣服，累赘又热，早把她热出一身汗。
此时终于松快了不少，不由得长长叹了口气。
休息了一阵子，她甚至生出了想就这样逃回家的想法。
皇宫她终于出来了，连守备森严的刘永诚公公府邸也出来了。
从这里骑马回城，回抵家里，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可她回家了，事情就结束了吗？
她看了看南方。
她其实更应该去江南。
去钱塘，去苏州都行。
那里没了怙恃家人，也没了徐淳，可另有她的师父。
她迅速又穿回了甲胄，戴好头盔，骑马向南而去。她可是知道，自己上次回京路上未曾掩饰容颜，从而惹出许多事情。
尽情驰骋了一阵子，她照旧让马儿闲庭信步般慢走。
她身下的马是良驹，比她之前骑的马都强，算是沾了天子的光。
她更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冒犯会昌侯府以来，家人和自己都没被抨击，乃是得益于天子和刘永诚的呵护。
她自己可以一走了之，父亲的调任却迟迟不见消息，家人在京城，会昌侯府的眼皮子底下，会遭受怎样的攻击抨击？
她能就这样不管掉臂地自己逃走吗？
方元芷心情沉郁地信马由缰，漫无目的地徜徉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一队全副武装的骑兵从后冲了过来。有人牵起了她马的缰绳，带着她一起也随着跑了起来。
方元芷很快就看到了人群中被蜂拥的朱见深。
一行人冲进一个庄园，门口的人并未阻拦他们。
行至一座山脚，朱见深便等了方元芷一起，沿着山路攀爬而上。
登至山顶有一石窟。四周望去，云层翻腾，青山苍莽，一股天地英气油然而生。
此时接近黄昏，金黄的夕阳把云层镀上了金边，自己反而卸去了万丈光线，挂在天边，如同一个平静的鸡蛋黄，看着倒是有些诱人。
朱见深看了看四周的护卫离得有一些距离，便开口道：“元芷，之前的事，是我孟浪，却也是情非得已……”
方元芷却似乎炸了毛，大眼圆瞪，柳眉倒竖：“住嘴！”
朱见深心中一滞，反而进一步辩解起来。今天方元芷险些不答他的话，他实在没辙，只幸亏这人迹稀少之处解释一番。
“我不是故意占你自制……”
他不说还好，一说方元芷直接动手了！
她想揪住他的衣襟，发现穿得是盔甲揪不动，索性推了他一把，把他推倒在地，拎起拳头就要揍！
可朱见深戴着头盔又穿着甲胄，她的拳头再厉害，砸在这些工具上面，痛得反而是手。
“元芷，我心悦你……”
朱见深的话还没说完，鼻子上就挨了一拳，鼻血哗得流了下来！
“闭嘴！否则我继续揍！”方元芷怒火中烧！
四周的护卫却已经冲了过来，就要拉开方元芷！
“没事，你们退下，朕和方女人有话要说，避远点！”
护卫们目光不甘地退下了，还瞪了方元芷几眼以示警告。
护卫首领郑宏泽心中暗想：“皇上真是鬼摸脑壳了！这么个母老虎，有什么好说的？让我们护卫先教训她一通，让她知道知道规则，反而更服帖服帖！”
方元芷被众人一打岔，怒气消了些，心中的委屈反而都翻腾上来了。
她坐在地上无声哭了起来。
朱见深坐在她身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摘了她的头盔，又摘了自己的头盔，说道：“你若是还没打够，继续打好了，朕都受着。”
方元芷把脸埋在膝盖上，只是哭泣，并不说话。
“是那药性难解，朕不想轻薄你……实在是不得已……”
方元芷气急松弛地质问道：“你如此轻贱于我，让我有何面目见人？！”
朱见深感受嘴巴干巴巴的，解释不清：“我并非想轻贱元芷。元芷在我心中，如同那天上流云一般高洁，岂敢亵渎？可若重来一次，我照旧会如此选择……总不能让他人代庖……”
方元芷气消了一些，抬头瞪着他：“我虽没了清白之身，可也非人尽可夫之人！你将我的丑态尽皆瞧了去，心里定是看不起我。我另有何脸面？！”
朱见深见她头发蓬乱，脸上挂满泪水，一双大眼睛里眼泪欲垂不垂，楚楚可怜，只觉得心里一片柔软。
可他也听明白了，她是觉得那夜在自己面前丢了脸面，羞愧难当才有心结的。
“我……也早没了清白之身，你，你也将我的丑态尽数瞧了去，心里怕也是瞧不起我的……我们相相互互，打个平手，也没有什么高下了。”
方元芷愣了愣，脸情不自禁红了：“你是男人，心理上本就有优势……占尽了自制，还要说凉爽话！”
朱见深缄默沉静了一阵，才道：“朕并非好色之人。美女美人，只要朕想，自然有人送上。可是，当年朕伤心绝望之时，是元芷给了希望和勇气，三番五次救朕于危难，不惜冒犯朕，不惜冒生命危险。
这番情谊，不是美色，也不是金钱能换来的。朕一直藏在心底。
元芷于朕，不只是一个女人，也是一个相知的朋友，同伴。
朕更愿她成为知己，更愿她自由自在地快乐生活。
而不是把她拘在自己身边，拘在皇城里，当个权力的囚徒。”
方元芷见他语气降低而老实，心情凝重，也知道他说的是真心话。
那些中伤她的蜚语，她真的能无所谓，完全不往心里去吗？
只是没什么措施，只能冒充无所谓。
那一夜的事，似乎撕开了她的最后一层遮羞布。
让她的心理防线彻底瓦解。
她不得不认可，自己就是个贱货。
当年俊信是有几分强迫她，可她居然甘之如饴，乐在其中。
她不会愧疚吗？那些礼仪道德的耳濡目染，那些贞洁故事的广泛流传，让她一直觉得自己就是贞洁的反义词，就是淫荡的代名词。
和徐淳在一起后，她的这种心思就更重了。
曾经她自我慰藉，和徐淳结婚之后，自己的一切事情就灼烁正大了，也不用有那么大的心理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