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茶中之王
邢宥松了口气，兴奋地退下了。
方元芷悄悄佩服邢宥的话术。先说不重要的，给时机让天子否认，最后才说出最要害的事宜，因为前面否认，再否就不给面子了。
所以别看邢宥初次面圣就提了两个请求。他怕是早已断定，其中一个一定会被许可，算是天子给的晤面礼。
若天子允许了加入官商宴会，宴席上有人提出请求，天子同意照旧差异意？情况怕是会更庞大。
而且天子原来是私服下江南，若是轰轰烈烈地加入宴会，私服的意义又在哪里？
不外初次晤面，提的要求居然是免除钱粮钱粮，这邢知府也算是忠心为民。
过了一会儿蔡永志进来单独面圣。
蔡指挥使是武人身世，说话也简朴直接许多，只是表忠心。
蔡指挥使甚至提出苏州卫的士兵全来护驾。
天子没同意，反而问道：“听说朕的姨父就在蔡指挥的手下任职？”
蔡永志大惊，没听说啊？是谁？
他甚至眼神求助天子身旁的方元芷，希望她给个提示。
方元芷眨了眨眼睛，蔡永志照旧没明白。
梁芳轻轻咳嗽了一声：“千户方励大人的发妻，是太后的堂妹。”
蔡永志脑子一片杂乱：“方励的妻子不是姓蒋吗？什么时候蹦出个太后的堂妹做妻子？”
不外他照旧迅速恢复了理智：“方大人勤劳忠直，不愧是南和侯爷之后，身世将门世家！”
朱见深说道：“那就让方大人带兵随驾。”
“末将领旨！”
方元芷惊呆了，自己老爹也卷进来了？
这天子要是有个闪失，自己全家还能有命吗？
她简直欲哭无泪！
朱见深又说了几句勉励、夸赞蔡永志的话，便让其退下了。
朱见深示意梁芳退下。
他见方元芷有些心神不宁，索性站了起来，面朝方元芷，严肃说道：“元芷，朕要见你背后的人！”
方元芷被吓了一跳，连忙抬眼看朱见深，见他眼神深邃地凝视自己，方元芷不敢对视，又迅速闪避开自己的眼神。
她背后的就是徐淳。
可徐淳充其量也只是个重要执行者的角色。徐淳背后是整个徐氏家族。徐氏家族的首脑……坐着轮椅、腿上盖着毛毯谈笑风生的徐琳又一下子泛起在了方元芷脑海里。
徐琳会想见天子吗？
应该是想的吧，否则怎么会把朱见深部署到苏州城内呢？
方元芷思索了片刻，照旧说道：“我试试吧。”
她想先问问徐淳。
方元芷直接去找了穆梁。
穆梁皱眉：“这几天三爷很忙，没时间来过来。”
方元芷沉吟半晌，才下定决心道：“能不能去问问徐家大老爷徐琳，有人想见他。”
穆梁微怔，随即颔首：“我去部署。”
穆梁很快回复：“徐家大老爷接待元芷带着朋友去造访他。”
方元芷重复咀嚼这句话。
她其实有些担忧朱见深。
无所依仗地随着她来到了苏州。若是徐琳提出了什么太过的要求，让他彻底沦为傀儡，那又该如何？
他外貌上看是至高无上的天子，可在方元芷看来，他是个求死都不能乐成的可怜虫。
她最开始见到他时，他身中剧毒奄奄一息。她用药救他，也没有信心一定能救回来；他上吐下泻，越发凄惨。厥后被射杀、落水……
这几天的旦夕相处，在她看来，朱见深也不外是有些瞎考究的大男孩，偶尔天真，经常安平静静，并不令人讨厌。甚至可能因为有一些血缘关系，她对他还反而有一些怜惜之情。
这就像人们救了可怜的小动物，总会偶尔去关注关注，看看小动物是否是凭据自己期望的那样茁壮生长一样。
方元芷心事重重地去禀报了朱见深。
朱见深倒是没那么多想法，只是希望部署尽快晤面。
“那午饭事后，我们去造访徐琳？”方元芷试探着问道。
“可以。”朱见深慎重颔首。
方元芷心里沉甸甸的。
思索再三，她照旧把自己所知道的徐家情况说了一遍，让朱见深心里有底。
“本朝连中三元的大才子，商辂阁老，他家嫡宗子娶的是徐家女人。
支持先帝复辟的武功伯徐有贞，是徐氏子弟。
被先帝砍了头的于谦于少保，他妹妹嫁给了徐家人……”
朱见深并未说话，只是眸色变得越发深邃。
“另有，”方元芷原来想说会昌侯孙家和李贤阁老家要和徐家联姻的事，可她不知道现在的具体进展，也不敢乱说，话题就转了：“相比之下，我们方家，另有我外祖家蒋家，就是个小虾米。至于到时候如何应对，你要心里有数。”
朱见深默了默，问道：“左春坊的徐溥，是……”
“他是徐琳的嫡宗子。”
朱见深看方元芷一脸严肃，还带着些许忧色，有些笑意：“你担忧朕……”
方元芷究竟不是徐家人。她虽与徐淳亲厚信任，对徐琳却只有一面之缘，反而觉得眼前的朱见深更亲切些。
“徐家大费周章，想来所图也肯定不小。我只怕是还没送走狼，又迎来了虎。”
朱见深嘴角微翘：“已经有一堆虎狼了，再多来一个也不怕什么。没准还能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
“那要不要推迟几日再见？”做做准备，更胸有成竹、有的放矢。
“不必，先晤面聊聊，再说后事。”
午后，朱见深和方元芷都换了普通士子穿的青色襴衫，去了徐家长房大宅。
徐琳依旧是在一个古朴院落中接待了他们。
午后阳灼烁媚，墙角的爬藤沿着墙吐了许多新叶，地砖缝里有青苔泛绿，石桌上小茶壶正在炭炉上咕嘟咕嘟冒泡。
徐琳依旧是坐在轮椅上，腿上盖着毯子，笑容暖和。
“元芷参见舅爷爷。”方元芷行了个揖手礼。
朱见深与方元芷一样行礼，自称晚辈张泽。
徐琳微笑颔首让两人就座。
方元芷见水已烧开，就要主动泡茶，徐琳却制止了她：“远来是客，徐某忝居尊长，且以清茶一杯相待。”
徐琳自己提壶冲杯沏茶。徐琳行动从容淡定，别有一番雍容气度。
茶汤橙黄浓厚，香气高锐持久，香型奇特，滋味浓醇。
“好茶。”朱见深品尝了一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