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中元节
七月半是中元节，也称鬼节，是祭祀祖先，祭吊孤魂的日子。
老夫人带众人来祠堂上过香，烧完经文。便摆摆手让众人都退下。
顾云曦主仆三人走在回汀兰苑的路上，桂圆有些激动道，“小姐，咱们去放河灯吧。之前就听说过京都中元节盛况，咱们也去看看吧。”
放河灯，也叫放天灯是中元节一个重要的习俗。
一是希望把霉运放到天灯上顺河送走。二是为死人的灵魂引路，照亮他们前行的门路。
顾云曦抬头，看着已经暗下来的天空，心中有些压抑，“走吧。”
夜幕刚刚降临，长街上人流已经熙熙攘攘，中元节男女大防的忌惮也少了许多，另有不少年轻男女一起同游。
街道两旁挂满了色彩鲜艳的红灯笼，映照着来来往往人群，各个都是一张喜气洋洋的笑脸。
“小姐，我们买这么多花灯干什么？”桂圆一脸不解，看着地上足足七盏河灯问道。
顾云曦脸色凝重，没有说话，哆嗦着指尖点燃一盏盏河灯。
桂圆道：“小姐，奴婢帮你点吧。”
顾云曦摇了摇头，轻声道：“不用，我自己来。”
红枣拍了一下桂圆的脑袋：“你再多嘴，小心小姐罚了一个月不能吃零嘴。”
桂圆人如其名长了一张圆圆的脸蛋，杏眼很是讨喜。平日就爱托前房门的小厮资助带一些零嘴，不让她吃可比罚她月例银子还让她难受，只能讪讪的闭上嘴。
顾云曦将河灯一盏一盏放到护城河里，看着它们慢慢随风飘远，心中喃喃道，“父皇，母妃，太子哥哥，皇妹......原谅云曦无法亲自去祭拜......”
“这个灯倒是有些差异。”红枣的一句话，打断了顾云曦的思绪。
她垂眸看着眼前被绊住的河灯。河灯呈小兔的形状，上面玄色小字写道：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看见这熟悉的字迹，顾云曦的眸中尽是凄凉。
“小姐，这上面的字是什么意思？”桂圆闻言，也探出脑袋，好奇地问道。
顾云曦若有所思，睫毛微颤道：“忖量亡妻的句子而已。”
桂圆道：“这小兔子河灯做的可真好，适才我怎么没看见另有卖这个形状的河灯的。”
红枣回道：“应该是自己做的，河灯一直都是荷花的形状，我倒是从未见过这种。”
顾云曦伸手从河里托起河灯，玄色的发丝随风微微飘舞，有一种说不出的孤寂感。
“沈知，我们也给爹娘放两盏灯吧。”女子站在桥上，手指着护城河里的荷花灯，头上的银簪凤尾微微晃动，恰似要展翅飞走。
男子眼神一瞬的有些惊慌，伸手紧紧拉着她，没有说话，转身从旁边的小摊上买了两盏河灯。
“沈知，我来吧。父皇说我另有几个月就及笄了，婚期应该就定在明年六月。”女子脸上有红云浮现，“也不知道爹娘会不会喜欢我。”
男子双眸温柔又明亮，闪烁着令人憧憬的暖光，“会的，我喜欢的，爹娘也一定会喜欢。”
微风拂过，湖面荡起阵阵涟漪。
女子突然问道，“若有一日我比你离去的早，你会不会也给我放河灯？不外这些河灯都一样，我想要小兔子形状的，就像你送我的那只一样。这样我就能在一堆花灯里一眼就认出来。”
“不会！”男子握紧双拳，重复道，“不会。”
“我就是给你开个玩笑，你别生气。”女子倚着他，扯了扯他的衣袖，撒娇道。
“云曦，我只有你......”
河灯上的蜡油滴到顾云曦的手上，她才回过神，将手里的兔子河灯重新放到水中。微微用力将它慢慢推远。
顾云曦苦笑，她时常怀疑也许沈知的怙恃，是真不喜欢她，否则为何仅仅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她就被众人发现与姚桐衣衫不整的躺在一张床上。
今后与沈知形同陌路。
三人放完河灯，桂圆又拉着红枣去买栗子糕。还没看见摊位，就闻到了香味。
红枣看着长长的队伍，皱眉道：“人有些多，下次再买吧。”
“无妨，左右回去也无事，就等一会吧。”顾云曦指着旁边的摊子道，“我去吃碗酒糟汤圆，顺便等你们。”
汤圆小巧玲珑，平滑细腻，还带有淡淡的酒糟气味，馋的人直流口水。
顾云曦一碗吃完，见桂圆红枣二人还在排队，就坐着看着来往络绎不停的人群。
几年时间，富贵的街道似乎一点也没有改变，但人却终究不是当年那些人。
目光随着人群的流动，最终定格在劈面街角负手而立的男子身上。
男子身穿一袭玄色绣金龙的袍子，一头乌黑的墨发高高束起，眼角的红痣在灯笼下的映照下越发清晰可见。修长的手指微微弓起，手里拿着一盏小兔子花灯。
顾云曦只觉一颗心似乎被人紧紧握住，呼吸都有些困难。浓密纤长的羽睫轻颤，抬脚往劈面走去。
明明只有几步的距离，顾云曦感受自己走了很久很久。
“王爷，这个河灯真悦目，我想要。”
女子一身水色衣裙，绣花的腰带轻系，随风飘动，衬得腰肢盈盈一握。泛起在沈知的身侧，语气娇俏说道。
男子将手里的河灯递到女子手边，二人相伴离开。
顾云曦虽然看不见她的正脸，但仍觉得郎才女貌，甚是般配。
她苍白的薄唇哆嗦几瞬后，终究是没有喊作声。
红色的灯光照在二人身上，显的温暖又喜庆。
顾云曦的脚如同生根了一样，定定站在原地，看着二人离去。
红枣桂圆二人找过来，就看见顾云曦一动不动地站在巷口，周围烛灼烁灭，照的她的身影越发单薄，如同被打碎的美玉，凄凉又脆弱。
红枣有些不放心喊道：“小姐？”
顾云曦摇了摇头，有些无力道：“回府吧，我有些累了。”
无边的黑暗里，沈知决绝的背影，姚桐笑的狰狞的面容，鲜血淋淋的断腿和镜子里充满伤痕的面容来回变换，顾云曦猛的从梦中惊醒。
“小姐又做噩梦了？”今日留下守夜的是红枣，她掀开青色的纱帐，低声问道。
顾云曦刚刚醒来，面上另有些迷茫，额头上的冷汗浸湿了几缕秀发。
桂圆拿着铜盆打来了热水，浸泡着一块布巾，给顾云曦擦拭着身子，又服侍她换了一身干爽的寝衣。
顾云曦躺在床上，看着头顶的罗帐，想起退婚当日，沈知冒雨闯进朝云宫的情形。
大雨将他的衣衫和头发全都淋湿，他全都绝不在意，只顽强的一遍一遍问。
“为什么？为什么要退婚？”
她缄默沉静不语，不知道该如何回覆。
沈知略带恳求的声音道：“不要退婚好欠好？”
她狠心挥开了他的手，知道若今日他得不到答案，便不会离去。
“以前是我年纪太小，错把对你的依赖当成男女之情。直到我前几日见到丞相之子姚桐，才明白......”她的声音越来越小。
沈知站在院中，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她，双目赤红。
顾云曦没忍住，开口道：“沈知，对不起。”她终是没有勇气开口告诉他实情。
沈知没有理会她的致歉，一步一步踉跄往退却去，转身决绝地离开。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她再也绷不住的哭作声来。
厥后，她听闻沈知要奔赴边疆，抱着他最爱吃的云片糕在城外的十里长亭，等了他一天一夜，他没有泛起。
磅礴的大雨夹杂着狂风，吹的她挣不开眼睛。一个不留心跌倒在地，食盒滚了很远，洁白的云片糕散落了一地，染上了黄色的污泥。
她终是没有再见到他最后一面。
五年的时间，他的身侧已有美人相伴，顾云曦，你也该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