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若你不失败……

　　“我，就是你呀……宋君君，我，就是失败的你……”

　　这声音凄怨彷徨，随着迷雾席卷而来，却是震耳欲聋。

　　重重迷雾之中，宋君君想退后，却辨不清来路，更不明偏向。

　　仿若身处幻梦，终是无所依凭。

　　忽地耳边土崩瓦解，难听逆耳的蜂鸣在宋君君的四周叫嚣着。

　　她下意识地伸手捂了耳朵，恰遇狂风乍起，迷雾蓦地消散，眼前顿现清明。

　　扈皇后和太子梁君复骤然泛起在宋君君的眼前。

　　她心下一慌。

　　来之前，江寻风曾说过，这个世界已往的情节，稍微改动一星半点，就会对未来造成迥乎差异的结果。

　　这是一场难以寻到原因的“蝴蝶效应”。

　　宋君君大气也不敢出。

　　她怕扈皇后和梁君复发现她。

　　扈皇后此时正躺在床榻上，面无血色，奄奄一息。

　　而梁君复则跪在她的床前，满脸的泪痕，且照旧宋君君初见他时的样貌，不外十三四岁，照旧幼小的少年模样。

　　这难道，是扈皇后临终前的情境吗？

　　宋君君推测，见扈皇后抬起手替梁君复擦去眼泪，吃力地张口，似乎在对梁君复说话。

　　她便仔细去听，想听到扈皇后说了什么话。

　　可却只能看到扈皇后嘴唇嗫嚅，听不见任何声音。

　　就连梁君复的哭泣都听不到半分声响。

　　宋君君明白了，她只能看见影像，听不到半点声音。

　　此时，扈皇后如枯木般的手从梁君复的脸庞滑走，无力地垂下。

　　扈皇后手腕上的翠玉镯子，从她瘦削的手上脱落下来，砸在地上，碎了一地。

　　少年的梁君复跪坐在地上，眼泪滑落，被碎玉割成了好几瓣。

　　扈皇后离世了。

　　宋君君心下也泛起一阵酸楚。

　　她不自觉地趔趄了一下，少年梁君复突然偏头过来，宋君君心中咯噔一下，抬手去遮自己的脸，更是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转身就跑。

　　可她一转身，却突然被一个工具绊倒。

　　脚下又响起一阵金属摩擦地面的声音。

　　她低头去看，竟从脚下捡起了一柄断掉的剑。

　　嗯？她刚刚不是在扈皇后的寝殿未央宫吗？

　　未央宫里，哪来的断剑？

　　那剑刃沾满了灰尘和干枯的血迹。

　　宋君君一慌，把那断剑扔了出去。

　　她回过身去看，哪里另有什么扈皇后和梁君复，哪里另有什么未央宫。

　　眼前灰尘飞扬，硝烟各处，鼻息之间，都是血腥味和焦糊味。

　　折断的刀剑、血肉模糊的死尸，横七竖八，四散零落，满目疮痍。

　　这明白是经历过一场生死肉搏的战场。

　　耳边忽地响起刀兵相接的声音。

　　宋君君顺着声音的偏向摸索已往，硝烟吹过，只见有一身着铠甲的女子，站在大齐的战旗之下。

　　那女子的长发凌乱，还裹挟着凝固的血块与灰尘，在硝烟之中飘扬。

　　她的铠甲有好几处都被刀剑砍开，满身带着斑驳的血迹。

　　她倚着长剑，才堪堪站住。

　　宋君君不自觉地朝那女将军走近，直走到离她不外十四五步的时候，她突然转过身来。

　　宋君君看清了她的脸。

　　她的脸上、脖子上，裸露在铠甲外、拿着剑柄的手背，都充满了细细碎碎的伤痕。

　　脸颊上的伤口，有的都还在往外渗着血。

　　这张脸，好生眼熟……

　　宋君君又走近了几步，仔细去看，竟觉察，这女子，长得和扈皇后有几分相似。

　　“你是扈……你是姓扈吗？”宋君君不知扈皇后的闺名，只好先确认她的姓氏。

　　在她的认知里，大齐上过战场的年轻女子，只有扈皇后一人了。

　　“你来了？”

　　那女将军没有回覆她，却开口问她。

　　宋君君不知如何作答，只好颔首，顺着她的话，期期艾艾答道：

　　“我……我来了……”

　　那女将军凄然一笑，看着宋君君的偏向。

　　“你……你是在等我吗？”

　　宋君君话音刚落，那女将军又说；

　　“你照旧来了。我没想过，会这么早……我照旧什么都改变不了，是吧……”

　　宋君君一头雾水。

　　女将军所说的话，似乎并不是在答她的话。

　　宋君君突然间明白了什么，扭头朝自己的身后一看，瞳孔倏然睁大。

　　她的身后，箭矢闪着冷光，已被搭在满月弓上，朝着她的偏向……

　　差池，是朝着女将军的偏向！

　　若是被射中，只怕是女将军存活的几率就更小了。

　　宋君君连忙喊叫起来：

　　“不行！你冷静一点！”

　　宋君君奔向那拉弓者，跑近了才发现，拉弓者竟也长得很是眼熟。

　　他着一身华服，纤尘不染，既像是梁君复，又像是陛下。

　　宋君君一时愣神，那箭矢便离弦而去。

　　“不！”

　　宋君君高声召唤，抬腿追赶离弦之箭。

　　那箭矢裂空而去，咆哮着刺向女将军。

　　宋君君狂奔着，伸手去抓，明明看准了，却仍是抓了个空。

　　她碰不到，她碰不到这支箭。

　　明明刚刚脚下的断剑她可以摸到，可这支致命的箭她却碰不到。

　　嗤地一声，那支利箭穿透了女将军那早已破损不堪的铠甲。

　　她眼睁睁地看着女将军中箭倒下，却什么也做不了。

　　殷红的血染红了铠甲，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

　　那女将军扶剑跪下，却仍是嘴角浅笑。

　　宋君君明知自己是触碰不到，仍是朝那女将军奔去，想去扶她。

　　可奔向她的路啊，却莫名变得漫长。

　　等她跑已往的时候，时空突然转换，女将军所跪的地方，猛然间变为了极高的悬崖，四周是苍翠山林。

　　幻像，又是幻像！

　　宋君君心中暗叫。

　　眼前的女将军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着一身鹅黄衣裙的女子，发间还戴着红色的宝石发簪。

　　她的胸前，也插着一支箭，喷涌而出的鲜血，染红了鹅黄的衣裙。

　　黄裙衬得那殷红的血迹，格外亮眼。

　　那女子朝后仰去，连带着腰间的环佩叮咚，一并坠入悬崖。

　　宋君君奔到崖边，下意识地止了法式，朝那悬崖望去，只见崖底树木茂盛，那女子迅速远去的脸，她也格外熟悉。

　　像是扈皇后，又像是……她自己。

　　“太子妃宋氏，为追击敌寇，不慎坠崖，孤甚为感怀，故葬衣冠于郎安山，立碑痛哭；拾尸身归于皇陵，享宗祀永年……”

　　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宋君君扭头去看，只见那挽弓射箭之人，也换了一身装束。

　　可这白底绣着玄鸟的斗篷，不正是太子的吗？

　　他说话的口吻，也像是太子。

　　他将手里的弓交给了身边之人，转身看着他身后站着的一众将士。

　　箭是他射的，他是故意这么说的。

　　宋君君恍然间明白过来，这些，都是江寻风口中的那些，失败的“宋君君”。

　　她看到的，不外是冰山一角。

　　“宋君君……”

　　半空中，又响起一阵声音。

　　只是这声音，似乎是好几个女子的合声，在空谷之中重复回响。

　　“宋君君……若你不失败，请你留下，完成我未竞的夙愿……”

　　这样的话重复了好几遍，宋君君眼前又生起厚重的迷雾。

　　“太子”不见了，山林消失了。

　　她愣在原地，实在不知如何前行。

　　“宋君君！宋君君！快起来了！宋君君！”

　　江寻风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宋君君想要应答，喉咙却似乎被封住了。

　　乍然间，眼前一片黑，像是黑夜甩开了星辰，坠落在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