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爱她，却不爱她的孩子

　　“你且回去告诉你们家贵妃，爱拉拢人就去做媒婆！没见过谁家拉拢人是在忌月拉拢的！另外，本小姐身体倍儿棒！为母后守孝，莫说跪经一月，就是一年、十年，我也做得！她若是闲得慌，也别老抄经文了，认真要来跪一跪先皇后，那才气真正体现她感沐皇后恩义呢！否则只嘴上说说，抄几个字，谁人不能做的？”

　　宋君君一番话，说得吴德头皮发麻，带着内侍逃也似的告退了。

　　不外骂完了吴德，宋君君在走进来的几步路里，脑子突然就清醒了，心下惴惴不安。

　　吴德是何贵妃身边的人。她这么骂他，还直接挖苦何贵妃，真的不会失事吗？

　　“梁君复啊，你说……陛下会不会生气啊？”

　　太子摇摇头，笑道：“刚刚骂得如此酣畅，怎么现在后怕起来？你且放心，一切有我在。”

　　待宋君君走回到太子身边了，太子看着她撅着的小嘴，又悠悠开口道：

　　“你无礼又悍妒的名声，不久便要响彻整个京城了。”

　　“无礼我认，悍妒是哪儿来的？”宋君君盘腿坐在太子身边，问道。

　　太子看了宋君君一眼，起身坐到了一旁的桌案前，“何贵妃不外是想送个女人来而已，只是这女人是她的侄女儿，身份珍贵一些而已。”

　　宋君君带着屁股下的蒲团，又挪到了太子劈面，仍旧是不解。

　　太子叹了口气，有些事，照旧要和宋君君用通俗的语言说清楚。

　　“忌月之内，守孝的人只能自己的住处住一两日，自然也无法与妻子同房。也就是说，这一个月，我只能回东宫一两次，其余的时间都要住在无忧宫里。”

　　“可这是忌月！不至于在你娘的灵位前，要做……做那种事吧？”宋君君都有些难以启齿。她怎么想，都觉得这是不行接受的。

　　太子浅浅一笑，徐徐执笔，一边替先后誊录经文，一边答道：

　　“你无法想象，但这确实是不逾礼制的。何贵妃此时送女人过来，也说得通。她自己，即是这般嫁入皇家的……”

　　何贵妃是在先帝驾崩，陛下守丧之时，被送进灵堂来的。这照旧太后亲自部署的呢。

　　给先帝守丧时，陛下也是一直住在宫里，不能回到东宫。

　　而歇在奉先宫的那些日子，便都是由何贵妃服侍。

　　“这样被送进来的，这……没名没分呀。”宋君君是被这样的规则惊得大开眼界。

　　“名分可以之后再补。有名分的，反而此时无法陪伴左右。”太子淡淡开口，似乎这只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儿。

　　猛然间，宋君君明白了太子为何要她也进宫守丧了。

　　“是不是我若不来，何贵妃能一个接一个的给你送，直到送到你满意为止？”宋君君趴在桌案上，眨巴着眼睛看着太子。

　　从她这个角度看梁君复，是极悦目的。恰好能看见他一如羽扇的长睫毛，和眼底透出的那一抹波涛不惊的气场来。

　　“所以啊，这黄金，我花得很值。”太子顿了笔，也学着宋君君的样子，趴到桌案上，点了点宋君君的鼻头。

　　宋君君觉得这像是逗狗的行动，不满地直起身。

　　“那看来是我要少了！”说着，她看了一眼太子誊录的经文，又指了指一边放着的经文，问道：

　　“刚刚吴德已经送了何贵妃抄的经文来了，今日也够了。怎么你还要自己写？”

　　守丧的人，每日都要誊录几份经文，烧给皇后。去年嵘王也在抄，但这一次，太子特意奏请陛下，今年嵘王匹俦无须艰辛，由他带着宋君君尽孝便好。

　　“她不配。”

　　太子瞥了一眼何贵妃誊录的经文，言简意赅的嫌弃道，又付托慎孤拿了去外面毁掉。

　　宋君君瞅了一眼外面的天色，担忧凭太子一人抄，怕是到天黑也抄不下来，到时候别也延长她出宫歇着。于是便也扯了几张纸来，蘸了墨，边写边道：

　　“那我就受累，帮你抄两份吧！两份啊！至多两份！再多就没有了！”

　　太子看着埋头誊录的宋君君，唇边笑意不觉加深。本想嫌弃她字丑的，可却如何都张不开嘴，心里全是欢喜。

　　“你能不能稍微控制一下你的心情呀？”宋君君蘸墨的时候，眼角的余光瞥见了太子就要咧到后脑勺的嘴，以为他是在讥笑自己的字。

　　“我告诉你啊，我这能给你抄就不错了！还嫌弃我字丑？你作为皇储，喜怒不形于色，这原理你没听过吗？再怎么讥笑，你也该在心里讥笑才是啊。”

　　宋君君嘴上埋怨着，但笔下的行动却更认真了一些。

　　究竟，这是抄给先皇后的，先皇后身世武将世家，但听说也是从小念书的，若是字太丑了，先皇后肯定看了也要笑的。

　　“喜怒不形于色？”太子挑眉，笑道：“你是哪儿听来的这些？”

　　“话本子啊！”宋君君理直气壮，“话本里的君王，大多都威严赫赫。你倒好，人前还能装一装，人后你就放飞自我了。这可不行。”

　　宋君君拿着毛笔，竖着在眼前摇了摇，一副痛心疾首的心情。

　　“你这样，让我这些大齐子民，怎么放心啊？”

　　梁君复若是努力成为明君，那么林余太师的愿望，岂不也实现了？一举两得！

　　太子笑了笑，轻声道：

　　“话本是话本。父皇倒是经常生气。”

　　“做天子嘛，万人之上，烦恼也是万人的烦恼……”宋君君低着头，朝烛火挪了挪，只顾抄着经文，和太子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从春天的花聊到秋天的月，就连母猪的产后照顾护士都聊了。

　　聊着聊着，突然宋君君脑中闪过一个疑问。此时的宋君君格外放松，嘴比脑子快多了，一点儿也没考虑这话是否该问，便直溜溜地问出去了。

　　“……嘶……梁君复啊，我一直很好奇，怎么陛下不多生点儿孩子呢？他膝下除了三两个公主外，就你和嵘王两个儿子。他那么痛爱何贵妃，怎么何贵妃却没有孩子呢？”

　　话刚一出口，宋君君的脑子跟上来了。

　　这是人家的家事，就算太子不喜欢这个庶母，可怎么也轮不上她一个假太子妃来过问这种事。

　　可话问出去了，又不能撤回。

　　“父皇爱何贵妃，可没说会爱她的孩子啊。”

　　没成想，太子默默了一会儿，竟也回覆了。

　　只是从太子微微颔首的心情来看，宋君君读出了太子话中那一些不想多言的厌烦。

　　“噢……”宋君君点颔首，低声道，听起来似乎她懂了，可她心里却有了更大的疑云：爱这小我私家，却不爱她的孩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往后这样的问题不要再问了，向谁都不要再问。”太子停下笔，抬眼，直勾勾地盯着宋君君。

　　烛火的光影在他眼中摇曳着，可太子的眼眸却似乎失了温度。模糊一瞬，宋君君后脊背一阵发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