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0章 买卖来了
沈灵犀沐浴易服、吃饱喝足,原以为会被带着给尊长请安。
岂料,却只等到安妈妈打发的小丫头来说:“府里这两日事情多,老祖宗又生了病,侯爷让五女人在静思院里斋戒几日,再去参见尊长。”
沈灵犀知道这是什么意思,笑了笑,也不说破,应下来。
院子里服侍的人,都是安妈妈挑选的,自然也都知道宣平侯要“晾她几天”的命令。
等报信的小丫头出门,其余的仆婢悉数从静思院里退了出去。
偌大的院子便只剩下沈灵犀一人。
如今正值盛夏,夜里无风,房里没有冰盆,很是闷热。
沈灵犀睡不着,索性从房间里找出一套茶具,连同屋里的桌子一起,搬到朱红回廊下。
尔后,她回屋从随身带来的箱笼里,拿了一件物事出来。
那是一盏黑檀木做框,拿上好宣纸做的走马灯。
走马灯最上面,有个银薄片制成的莲花冠,花冠四角,坠着四条素丝幡带,幡带的末端还绑着几只银铃。
沈灵犀拿火折子将灯里的烛火点燃,把灯挂在回廊下。
摇曳的烛火,正好将茶桌照亮。
沈灵犀便打着团扇,自顾自烹起茶来。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走马灯受热,顶端的莲花冠开始缓慢旋转,带着幡带上的银铃,发出叮铃铃的声响。
铃声在寂静的院子里回响,很是空灵,十分好听。
铃声响了约莫小半个时辰,院子里,突然乍起一阵凉风,令墙边的翠竹,发出沙沙的声响。
沈灵犀听见这风声,便知道新的“买卖”上门了。
这盏走马灯,名叫转生灯。
是金仙观的玄清女冠去世后,感念沈灵犀替亡魂所做之事,赠她一张图纸,沈灵犀依照图纸制作而成。
只需在夜里点燃此灯,银铃一响,便能招来与她有机缘的亡魂。
玄清道长曾言,用此灯招来的亡魂,若能为其完成心愿,便可助其转生,也能积攒好事。
沈灵犀向来只凭心意行事,对好事并无执念。
便只将其当做“买卖”,赚取酬劳,送人转生。
“啪叽,啪叽,啪叽……”
黑黑暗,院子里响起一串,似被水浸泡过的脚步声。
沈灵犀转头看去,只听见脚步声由远及近,视线里却并未泛起亡魂,唯有湿濡的脚印,印在青砖上。
“既然来了,为何不现身?”她疑惑地问。
那脚印停下来,随之一个憨厚的男声,传入沈灵犀的耳畔:“小人枉死,如今相貌貌寝不堪,畏惧吓到女人。”
“你是溺水而亡?”唯有水里的亡魂,脚步才会带水。
在没入殓之前,灵魂的模样,即是尸身的模样。
在这盛夏天,溺水之人的尸身,确实很难让人直视。
“是……”
那“脚印”往退却了几步,似是担忧惊扰到沈灵犀。
“无妨。”沈灵犀从袖袋里,掏出半截香,用火折子点燃,置于手边的鎏金香炉上。
“此香名唤‘犀照’,燃香期间,你的灵魂便可暂时变回生前面容。待来日我将你好生入殓,就算去了黄泉鬼门关,也不必再担忧容貌不堪,羞于见人了。”
随着这声话落,“脚印”的位置,慢慢显出一道亡魂来。
那是一个约莫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生得浓眉大眼、虎背熊腰,穿一件青布袍,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能看出生前是个洁净体面之人。
男人低头审察自己,神色间难掩惊喜。
只是转瞬想到自己已横死,心里泛酸,嘴巴一瘪,竟“呜呜呜”哭作声来。
“多谢女人。”他边抹泪,边朝沈灵犀揖礼,“听闻女人能替亡魂完成遗愿,特来叨扰。”
沈灵犀抬手示意他坐在劈面,为他斟了杯茶,双手捧放在他面前的桌上。
桌子上的茶盏未动,那亡魂手里已端起一杯一模一样的茶,饮下,眼泪又啪嗒啪嗒落下来。
转生灯招来的亡魂,都能享用沈灵犀的供奉。
“我会将你好生入殓,完成你的心愿,可我也不白干,你付你的酬劳,事情办完以后,咱们两不相欠。”沈灵犀说出她的规则。
那人把眼泪擦干,“小人知道。这京城里枉死的幽灵,都知道女人的规则,都盼着能被这转生灯召唤呢。”
沈灵犀竟不知道,自己如今在这京城的阴间,名声竟这么大了。
“转生灯既将你招来,想必你与我之间,有些机缘。我这买卖,不拘金银之物,只要与我有用,皆可拿来作为酬劳。”
“小人省得。”那人将自己的身份娓娓道来:“小人名叫刘四,是这宣平侯府里的家生子,打小跟在侯爷身边,领些跑腿的差事。婆娘姓王,是平日里专门给老祖宗梳头的。”
“小人身无长物,家中有一双子女要养,生前没留下什么积贮,思来想去,女人初回侯府,定想多了解府中之事,若女人不嫌弃,刘四愿做向导,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女人看这酬劳可否?”
沈灵犀初来侯府,确实需要辅佐,颔首应下,“你想让我替你做些什么?”
“小人只求女人能想法子将我那婆娘和一双子女调来女人跟前侍奉,免得他们像我一样,遭人辣手。”刘四恳请道。
沈灵犀心生惊奇,“你是说……害你之人,就在这府里?不止害了你,还要害你家人……你是宣平侯跟前的人,家人又在老祖宗屋里做事,照旧府里的家生子,在府里职位定也不低,谁能害你如此?”
那男人似被戳中心酸之处,又“呜呜呜”哭诉道:
“四女人大婚前一日晚上,小人在库房当值。依侯爷付托,最后一次清点完四女人的妆奁,已是子时,就直接在库房旁边的厢房歇下了。等再醒过来,已经被人装进麻袋里沉了井,断了气……到最后连凶手是谁都没瞧见。”
“侯府库房有护院扼守,是侯府重地,寻常贼人基础不敢擅闯。更蹊跷的是小人这么一个大活人,突然消失无踪,府中竟无一人怀疑,都当小人是得了侯爷差事,出府服务去了。”
“小人这两日在府里四处乱晃,没发现有什么异样,唯有今日小人突然看见,我那婆娘出府时候,被两个浑人黑暗盯上,才意识到他们有可能会对我妻儿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