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书房很是平静。我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只觉得心都快从胸口跳出来了。

　　当我忙乱地打开书房门时，里面却什么也没有。

　　一切正常，甚至书桌都没乱。唯一不见的只有鸟，我终于可以喘口气冷冷脑子。

　　也许翠翘是等游忱走了以后才来救鸟的呢？

　　留下那肥球恐怕也只是找找乐子，就是想看我忙乱的模样。这家伙怎么这么坏心眼？！

　　意识到自己被耍了，我反而出了口气。这说明游忱应该没失事。但保险起见，照旧去偷摸看一眼。不知他有没有回卧房，或者是睡在了里间？我蹑手蹑脚地绕了进去，一个玄色的人影静悄悄地躺在榻上，只盖了一床薄衾，这么一看，显得格外清瘦，连呼吸的起伏都很微小。我走到他床前，借着月光看见他泛着青灰的脸。汗打湿了鬓发，一旁的小桌上摆着一碗喝光的药，底部黑乎乎的一层药渣，老远就能闻见一大股苦臭味。

　　长睫哆嗦着，似乎低语。但我听不清，只能隐约感受到他的痛苦。天潢贵胄，王子皇孙，进一步荆棘丛生，退一步万劫不复，竟然也只能这样拿命撑着富贵的表皮，只在夜深无人时苟延残喘。

　　我轻轻跪了下来平视游忱。这么近的距离，都能看见他眉头拧了几多个弯绕了。

　　虽然很想给他添一床被子，但我也知道，他一定是不想让别人发现自己的窘境的。静默地凝视着他，我突然意识到：翠翘很有可能在四周。游忱的书房她是靠近不了的，我还不至于因为没见过此外影卫就觉得游忱身边只有我一小我私家。

　　我最后看了游忱一眼，悄无声息地跳出了窗，蹬着边上的树跃上屋顶。脚上突然一痛，我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没穿鞋，脚底不知何时被划开了一道口子，流的血不多，但看着实在是埋汰。

　　我拍拍脚底：“行了吧，这有什么悦目的？”

　　只有风声。

　　我也不能确定那是不是翠翘，但我能感受到那若有似无的气息隐匿在四周。

　　环视一圈，也没有什么奇怪的迹象。我有些生气了：“各人都已经心知肚明了的事，你再怎么藏也没用。还不如出来挑明了说，也省得这大晚上不睡觉去做流氓。”

　　一阵娇俏的笑突然响起，却听不出远近方位：“呵呵……奴家情不自禁，却是郎无情，妾有意的戏码，真叫人伤心。不外，能看见小哥哥你因为奴家这么惊慌失措的样子，说不定……另有后戏唱呢～”

　　我知道她是不愿现身的了，也不再执着，只冷冷道：“若再敢对殿下脱手，我一定将你碎尸万段。”

　　“奴家可没碰那位朱紫一根汗毛，究竟奴家的身和心可都是你的～”

　　这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受让人心烦意乱，连说话的心思都没了，爽性闭上嘴，一屁股坐下，任她再说什么都当没听见。

　　她见我铁了心闭嘴，不甚在意地一笑，就翩翩然离开了。

　　随着那气息的远去，我暗自松了口气。

　　翠翘的体现若出自真心，那恐怕是把我当成男子了。又是夜袭又是信口胡诌的，十有八九是误会了。我心累得很，一方面是自己绝不能自曝自己的身份，一方面又觉得这样瞒着她有些不道德。但很是时期，也只能将错就错了。

　　算了算了，横竖也睡不着，还不如打打坐呢。

　　我席地而坐，闭上双眼感受着体内的真气流转。老实说，我也不外是生在江南，爹娘又给了我一具柔韧的身体，打小就轻飘飘的。要说什么习武的天赋，有倒是有，否则也不能随着游忱偷学。但也不能说是奇才，究竟这么多年，训练险些从不懈怠，也不见我哪天福至心灵成了一代宗师。

　　禇简说，习武考究一个悟字。招式纷繁庞大，要一拳一脚地全部习来压根不行能，只是武功都在骨不在皮，能把它内化至驾轻就熟，才气应对万般变化。

　　不外我的悟性没那么高就是了。

　　一夜无事，等天灼烁亮时，我再睁开眼，已经是一派繁忙了。

　　半月后的琼月节要准备的工具相当繁琐。宴会的部署，订做的衣饰，邀请的来宾，各人的赠礼……可说是费时艰辛。游忱作为太子，又肩负着“与民同乐”的责任，要亲自去操办城中央的大型集市的运动，摊贩的漫衍和羁系，民众的意愿和诉求，他都是亲力亲为。虽然以往都只是走个过场，这些事都有专人来卖力，并不需要太子劳神，但游忱就是这样的人，似乎什么都不知道，却又似乎什么都清楚。

　　侍女们指挥小厮们搬工具，从高处往下看，只觉得累人得很。我虽然想再看会儿，但时候差不多了，我还得去训练，只好站起身离开。

　　禇简的小院一如既往的冷清，一切似乎都未曾发生，琼月节的气氛也没有半分传到这个地方。他不在。

　　虽然次数很少，但禇简也是要服务的。他通常会在我练习之前回来，但偶尔也会来迟。我也不甚在意，先给自己泡了壶茶，然后就自己先做了日常的训练。也许是某种预感，今早给我一种风雨快要的压抑。倒下最后一杯茶，禇简回来了。

　　他的身上还带着露水，湿漉漉的，眉毛和头发都更黑更浓了似的。我没说话，递上准备好的毛巾给他擦脸。他还给我的时候，上边多了几个浅浅的血印。

　　“师父，你受伤啦？”我有些惊讶。

　　禇简却见责不怪，淡淡道：“只是擦破。”

　　他不想说，我也没多问。训练很快开始，我早已把那招式路数都刻进了脑海，却又觉得差点什么，总是无法连贯。禇简要我“顺应吐纳，收放自如”，我最多也只能做到一半：吐纳自如。

　　也就是呼吸很厉害。

　　这工具，只可意会不行言传。禇简让我自己参悟，他在旁边看着。

　　我点颔首，一练就是一上午。到了饭点，我一擦满头大汗，回过头正乐呵呵地要招呼禇简用饭，却又瞬间闭嘴，心里五味杂陈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禇简靠着树干睡着了。

　　他在睡梦中难掩疲态，浓眉紧皱，似乎心结难开。眼下的乌青十分显眼，整小我私家看着都憔悴了不少。

　　游忱照顾我，我心里清楚。

　　他给我的任务全是些没什么危险的，若不是我自作主张去了二皇子府，恐怕他就会一直瞒着我。

　　禇简也一样。他对我的态度，老实说，和一开始很纷歧样。虽然训练是一样的，但我能感受到那种微妙的差异。“尽全力训练，最后献出性命也无所谓”和“尽全力训练，尽量制止任何生命危险”，哪怕历程是险些一模一样的，但是给人的感受完全差异。

　　我不想打扰他，继续训练。心里却不停闪过杂念，让我觉得惴惴不安。

　　我……这样下去的意义是什么呢……

　　禇简一觉睡到了下午。我心乱得厉害，只能重复机械地练着拳脚，听到身后传来禇简降低的声音时还被吓了一激灵，只见他已经站起身来，恢复了平时的威严姿态，既没有解释也没有询问，只是淡淡说了一句：“用饭吧。”

　　我饿得不行，颠颠地跑到厨房起锅烧水。今天我想吃面，禇简不挑食，向来是我做什么他就吃什么，考虑到我们都少吃了一顿，我便多煮了些。很快面便出锅了，热腾腾的一大碗摆在面前，让人食指大动。我们都不多说空话，埋头苦吃。噼里啪啦一顿狂塞后，险些同时撂下碗筷，抚着肚子长长出了口气。

　　“……师父，”我无神地望着蓝天，余光偷偷视察禇简的心情，“今天轮到你洗碗了。”

　　他和我一样一脸淡然，看似漏洞百出实则毫无破绽，早已建设起了极高的心理防线：“轮乱了吧，重新从你开始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