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遵命
满堂俱寂。
春蕊反映快，押着书童就走，松针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穷尽毕生素养，憋出一句：“奴婢……奴婢也先行告退。”
原来郡主喜欢的不是谢小世子，而是李郎君这种文弱的俊秀郎君？
李明寂的黑眸中也浮现少许愕然，“郡主？”
舒窈涨红了脸，才意识到自己的话容易引起误会，端起郡主架子，冷哼着声添上一句，“本郡主要看你的伤口。”
她只是担忧书童趁她不注意伤害李明寂，李明寂不愿在她面前说出来，倒不如直接让他脱去衣服，她亲自来检查。
青年乌黑的眼里划过一丝笑：“我很好，郡主不必担忧。”
“让你脱你就脱，”舒窈杏眸圆瞪，“你要违抗本郡主的命令？”
“明寂不敢，”李明寂温和一笑，顺从地伸手解开衣襟：“遵命。”
他居然还笑得出来！
难怪连个书童都能欺负他，他好歹也是李府的二少爷，怎么一点脾气都没有？
舒窈不禁想到自己。她虽是嫡出，秦阳侯贵寓下却都不将她视作巨细姐。倘若不是舅舅痛爱她，把她养在皇宫，谁知道她会过上什么样的生活。
走神片刻，舒窈不经意间抬眸，李明寂已经脱下外衫。
先前着急，舒窈基础没想过什么男女之别，眼下看见他袒.露冷白的胸膛，她才意识到劈面是个成年男子。
他看着像文弱书生，身形却并不瘦弱，若隐若现的肌肉线条藏在绷带之下，让人蓦地发生一种强烈的破坏欲。
伤口这么多，他却只包扎了胸口最严重的地方，绷带缠绕几圈，勒住劲瘦的腰身。或是结痂、或是才止住血的伤口就这么大大方方地显露在外，似乎烙印般交织在冷白肌肤上，凌乱却不失美感。
舒窈一怔，连怕羞都顾不上了：“你……”
舒窈自幼身体康健，是一众玩伴中最生动的小女人。她很少生病，受一点小伤都能惊动整个太医院，小时候喝药还要舅舅与太后轮番抱着哄。
她实在难以想象，这么多伤口在身上，李明寂究竟是怎么做到面不改色地跟她说话的？他就一点也感受不到疼痛吗？
“吓着郡主了？歉仄，伤痕貌寝狰狞，污了郡主的眼，”李明寂微微敛眸，将脱下的外衫重新披上，“托郡主的福，太医院送来许多治疗创伤的药，已经有所好转。”
“你这些伤，都是怎么来的？”
李明寂道：“只是不小心……”
舒窈最见不得他这么温顺，生气道：“是那个书童？照旧你那个哥哥？”
“……”李明寂默了默，嗓音很轻，“简陋是兄长，他一向不喜我的庶身世份。”
想起李明宣那副貌寝的嘴脸，舒窈拧起秀眉，难掩厌恶之色，她就知道这男人不是什么好工具。若非她逼问，李明寂是不是就要这么忍气吞声地跟他们回去？
见舒窈皱着小脸思索，李明寂低叹一声，垂眸道：“郡主肯为明寂请太医疗伤，已经是我之幸，我现在便随主母回去。”
说罢，他整理好衣袍，朝着舒窈即是一拜：“给郡主添麻烦了。”
舒窈气急，抓住他的手阻止他行动：“李明寂！”
“嗯？”
骤然之间拉近的距离，让青年降低的呼吸绵绵麻麻地倾洒在舒窈耳垂，她竟想起幼时随舅舅入山林狩猎，那种被虎豹盯上的战栗感。
舒窈身子一酥，却是绷紧脊背，傲然地抬了抬下巴，“这里是本郡主的家，本郡主要你留下，谁敢阻挡？”
她难得善心大发，想收留个落难青年，怎么这么麻烦？这人她还非救不行了！
“你就在梨落院养伤，”少女冷眼睨他，像只炸毛的猫，“本郡主不是你的救命恩人吗？伤口养欠好，禁绝回去。”
对上青年温柔俊秀的脸，舒窈恍然间觉得，自己似乎个强抢民男的恶女。
……什么有的没的，她这是救人，才不是强人所难！
李明寂的唇瓣却漾开笑意。
舒窈今天见他笑了几回，那笑容始终深不见底，像个漂亮的木偶人，不会反抗也没有脾气。唯独这一笑，恰似清风朗月入怀，连这简陋的梨落院都变得亮堂许多。
“多谢郡主，”他深深地看她一眼，嗓音清哑，森冷的笑意坠入眼眸，温和无声地遮盖深处的偏执与疯狂，“郡主大恩，明寂没齿难忘。”
他的皎皎，照旧这么天真生动，单纯善良。
*
“那华羲郡主，欺人太甚！”
厢房，摸着肿胀的侧脸，李明宣破口痛骂。
今晚潘氏命后厨准备了不少菜招待李明宣母子，一顿晚膳吃完，夜色已深。李府离侯府甚远，潘氏便做主让李明宣母子留宿，部署他们住在厢房。
李明宣挨过打，顶着高高肿起的脸去用膳，有苦不能说，只能谎称自己不小心摔了一跤。等厢房的门一关，立刻对小厮提倡了脾气。
“田竹呢？不是让他去打探李明寂那个畜生的情况吗？人跑哪去了？”
田竹即是李明宣书童的名字。他自幼跟在李明宣身边，自打李明寂进府，两人没少一块欺负他。把李明寂蒙起来殴打一顿再丢进马场，也是田竹出的主意。
说起来，他还没算这笔账。李明宣本计划把李明寂扔到巷尾，让他与恭桶作伴。要不是田竹说被马蹄蹂躏更能解气，他会临时改变主意，把李明寂丢到马场？
哪知道这么一丢，让李明寂被华羲郡主给捡走了。
小厮战战兢兢：“晚膳就没见到他，可能有事先回府了吧？”
李明宣啐了一口：“呸！他倒是潇洒，到底是我是少爷照旧他是少爷？”
李明寂十二岁被接进李府，突然多了个同父异母的弟弟，聪慧近妖，学什么都快，李明宣身为嫡长兄，却随处被他压一头，自然不待见他。
小厮赶忙跪着求饶。
又骂了几句，听见有人敲门，少女柔柔的声音从门外响起：“李大郎君可歇息了？”
“谁在外面？”
李明宣推开房门，看见有位婢女抱着匣子站在门外，对他一笑：“李大郎君，我奉我们家小姐的命令，为你送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