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舌剑

　　“达哈塔大人在先帝爷那会儿，先当翻译进士，厥后又去国史院，这些都与他十分相宜；当今圣上登位，他也在翰林院打转，升官不快不慢。要是一直这么下去也挺好的。再厥后，当御史，其实也就该停下了。”

　　陈廷敬知道侄女向来眼光狠毒，在老家足不出户也能洞察政界动向，便没有打断，耐着性子听下去。

　　“康熙十六年皇上抬举他，给了兵部督捕侍郎，两年内没有政绩，被撤。要不是魏象枢大人力保，他本该提前致仕。候了四年缺，到头来照旧兵部这么个不适合他的地方，照旧这么个不适合他的职位。这说明什么？”

　　“皇上或许大有深意，也说不定。”

　　“深意有没有，等我进宫开讲，借机打探，慢慢地也就知道了。可他上任一年，差事办得糟糕，明眼人都看获得，皇上还特意降旨训斥。要是，不想措施让他换个地方，早晚还会被申饬。”

　　“知道了。我想措施，给他在都察院，或者吏部，寻个空缺。”

　　“叔叔，您主意还挺大，非要跟太子殿下作对吗？”

　　陈廷敬这一惊不小，险些打翻汤碗。

　　年老怎么什么书信都敢给她看！

　　“低声些，这里不是山西！”

　　“您怕什么啊？抑制铜价的折子一上，您跟太子殿下的梁子就算结下。不斗倒索额图，陈家以后另有安生日子过吗？”

　　“你，你倒是有胆子。”

　　“我若是个男子，入阁拜相，指日可待。”

　　陈淑怡不喜欢总是陶醉在消极的自怨自艾中，旋即将不平之色收起，探问进宫的事情。

　　“四格格到底是怎样一小我私家？我瞧她不简朴，竟能让皇上特意为她找个师傅开讲。”

　　“详细的，咱家在宫里没人，探询不到。只听说模样很整齐，会讨尊长欢心，太皇太后疼爱。”

　　“哦，那就不错。至少她明白，谁可以依靠。我顶怕教导笨笨的孩子，艰辛不讨好。她生母是个再嫁的未亡人，身份尴尬，按理说，四格格未来前程不大。可皇上现在膝下女儿少，时机相对就多些。究竟太尊贵的，恐怕也看不上陈家。”

　　“听你这意思，是想在后宫中，打开局面？”

　　陈廷敬现在早把那些训斥的话忘记，兴致勃勃地和侄女商议起来。

　　“否则我来京城干什么，认真哄孩子吗？有这闲时光，指导几位堂弟念书，尽快下场，对陈家还更有益些。”

　　“具体怎么做？”

　　“一点内里消息您都探询不到，反而问我怎么做？”

　　陈淑怡悠哉品茗，并不计划多说。

　　“也不是一点消息全无。安亲王岳乐，你知道吧？”

　　“嗯。执掌宗人府多年，皇上很信任他。私下里，喜欢画画。是八旗王爷里头，难得的心胸宽广，从来不看低汉人。他的夫人，是首辅索尼大人的女儿，索额图的妹妹。”

　　“对。他前几天，很隐晦地通过别人找我，透露点结交的意思。我与他素无来往呀。”

　　陈淑怡搁下茶杯，食指轻扣桌面，双眉紧锁。

　　“照旧，先稳重些。敌友未明。等我进宫，见到四格格再说。”

　　接着说下去天都快亮了，叔侄二人便各自洗漱，宽衣就寝，养足精神准备明天见驾的事情。

　　原来前朝后宫作息略有差异，陈淑怡可以多睡一会儿，但她平生夙愿就是收支朝堂，身为女子不行得，就想借机看看群臣上朝的景象，一早跟叔叔同乘一辆马车出了门。

　　陈廷敬便低声给她介绍同僚们。

　　“那辆马车是李之芳大人，是个全才。带兵打仗、处置惩罚政事，学问也是一等一的好，皇上很器重。只可惜年纪大了，恐怕再过几年就要告老。那辆车是，明珠大人。满人里头学问已经算不错了，皇上经常让他办差，他预计在宫里有门路，对圣上的心思，摸得很透。”

　　“我听说，他是大阿哥生母惠妃娘娘的哥哥？”

　　“不是，最多是族亲。详细的我也不懂。惠妃娘娘的父亲是个小官，管堆栈的，我在吏部的记档里看见过；明珠大人祖上显赫得很。两家天差地别。约莫是明珠大人跟大阿哥走得近些，所以外头误传。”

　　就算不亲近，未必没勾连。

　　否则明珠怎么能清楚皇上的心意如何。

　　陈淑怡不动声色地把这些都记在心里，更坚定了要在后宫中打着名堂的心思。

　　马车到了东华门，另有车马在此恭迎，她便与叔叔离开，带着侍女独自进了宫。

　　宫廷礼仪，前几天已经有嬷嬷同叔父的书信一起去了山西，她天生聪颖，早学得周到，太太平平地进了承乾宫，期待参见佟皇贵妃。

　　济兰早知道女儿的师傅今天要进宫，坐立不安，怕她欠好相与，女儿又得挨手板子，就求了妹妹宜妃，掐着时辰，也过来给佟皇贵妃请安，计划乘隙先看看女先生如何再说。

　　陈淑怡在花厅里喝着宫里的茶叶，觉得也不外尔尔的时候，不经意间，看见个身着湖蓝色宫装的美貌女子，腹部高隆，站在院子里不停地审察她。

　　这一瞬间，她突然心有所感。

　　她们二人，真是截然差异，没有半分相似。

　　一个容貌堪堪算得上周正，不爱春花秋月，粉白脂红，立志皓首穷经，步步为营，将家族推上巅峰；

　　一个举手投足风情万种，媚眼如丝，压根不必费心索求，慢声细语便可将男子玩弄于股掌之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目光相交的那一刻，陈淑怡避无可避，阴差阳错地站起来行了个礼。

　　她无法抗拒，似乎要交好这个女子，是一种本能。

　　济兰受宠若惊，不假思索地也回了个礼。

　　两边都犹豫着要不要开口外交几句，佟皇贵妃就叫人唤济兰姐妹先进去。

　　于是二人相视一笑，陈淑怡又坐下，接着品茶。

　　也就一盏茶多点的时间已往，又有人来请她已往拜会皇贵妃。

　　陈淑怡忍不住探询适才那个美貌女子是谁。

　　“哦，您是说郭朱紫吧。宜妃娘娘虽然跟她长得像，但是月份还小，没显怀呢。”

　　原来她就是四格格的生母，那个未亡人。

　　怪不得皇上明知不行为还要纳她。

　　预计没有男人，能抗拒那种勾魂摄魄的吸引力。

　　“那，四格格，是不是也像她呢？”

　　“虽然了，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比宜妃娘娘还像。看见您就知道了。”

　　陈淑怡莫名地有些激动。

　　她将有一个怎样前途无量的学生啊！

　　鱼与熊掌，自古不行兼得。

　　那，美貌和头脑呢？

　　还都是，顶尖的那种。

　　四格格，与皇上血脉相连，是骨血至亲。

　　还没晤面，陈淑怡就已经开始喜欢这个学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