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太后的立场,终究是太庞大了。
若单论她和梁少渊,谢太后定是与她更为亲厚。
但大雍的山河社稷,指的从不是梁少渊一人。
谢太后与先皇情感甚笃,而梁少渊姓梁。
可对上谢太后眼中因梁少渊的回覆瞬间黯然的眼神,崔灿雯心一横,既然马脚已经露出,那她也赌一把。
梁少渊的底气源自于他是先皇子嗣。
她的底气源自她与太后多年的情分。
“母后。”
“儿臣觉得山河社稷就是黎民民生。”
“王者所以有社稷何?为天下求福报功。人非土不立,非谷不食。”
“社稷坛设于王宫之右,乃是土地。”
“设于王宫之左的宗庙,则是血缘。”
“老黎民在万里江河山川的土地上劳作,安身立命。”
“是黎民之福,也是社稷之福。”
“虽然,皇后适才所言也不无原理。”
“究竟早在《孟子·尽心下》中便有“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的论述。”
谢太后黯淡的眸光,蓦地转亮,望向崔灿雯的那一刹那眼中的污浊似是都变少了。
这个回覆,除了最后,与当年晟儿的回覆一字不差。
其时,唯有她,先帝,晟儿,崔家丫头在场。
所以……
谢太后的心中有了一个斗胆的推测。
难怪她觉得昨日种种都别扭至极。
若皇后不是皇后,陛下不是陛下,那就一切都说得通了。
可这是不是太匪夷所思,谬妄绝伦了?
谢太后安耐住似是要跃出心口的疑惑,控制美意情“皇上和皇后所言都有自己的考量。”
“哀家就放心了。”
“二圣临朝一事,既是你二人心意相通,一同提出,那以后就莫要推诿扯皮,相互埋怨。”
“哀家允了。”
“立个字据吧,哀家做见证。”
梁少渊:大可不必。
“这也算是哀家对崔家丫头的掩护吧。”谢太后笑的一脸慈祥,让梁少渊心中无端升起急躁。
这话要让他怎么拒绝。
“皇上,你不愿吗?”
崔灿雯对着梁少渊使了个眼色,示意梁少渊尽快做出决定。
梁少渊心中呕的想吐血,怎么有种陪了夫人又折兵的错觉。
谢太后这个老太婆,为何要多管闲事。
梁少渊羞涩一笑,怕羞带怯的看了一眼崔灿雯“母后,儿臣相信陛下对儿臣的一腔情意。”
谢太后:……
崔灿雯:……
不得不说,梁少渊也是真能豁的出去。
不外,她真不是恋爱脑啊。
她但凡恋爱脑一些,现在指不定都当未亡人了。
谢太后的手一哆嗦,只好以品茗来掩饰自己的失态。
三年伉俪,皇上见过崔家丫头这番作态吗?
谢太后缓了缓心神“你相信归你相信,但陛下自己也总得有个体现。”
“女子临朝所要面对的血雨腥风明枪冷箭,层出不穷。”
“若哪日陛下变卦,重复无常,崔家丫头就会堕入万劫不复之地。”
“陛下,你觉得呢?”
崔灿雯觉得,太后字字珠玑,说的太对了。
可是,她不能体现的过于兴奋啊。
于是,崔灿雯只好垂首故作思索。
“就这样决定了。”谢太后拍板道。
梁少渊呲牙,决定什么了?
凭什么先帝爷照旧太后都对崔灿雯偏爱至此,就连后路都能提前替崔灿雯想到。
他才是这大雍山河名正言顺的继续人啊。
谢太后体现如此暧昧,他很难不怀疑,当初二皇兄和崔灿雯之间真的清白吗?
在谢太后的敦促下,一式三份加盖了太后宝玺,凤印,天子信玺的的字据就降生了。
梁少渊已经在思索着如何神不知鬼不觉的销毁字据了。
太后笑眯眯的收起了其中一份字据,然后面色蓦地变得严肃冷漠“昨夜,哀家审出了一些事情。”
如竹?
梁少渊心一紧,谢太后真是变脸妙手。
如竹是雅娘最信任的婢女,也是用起来最顺手。
“母后,下人的话胡乱攀扯当不得真。”
崔灿雯:愚蠢。
不打自招就形容的是这样的场景。
“如果皇上和陛下不着急的话,不如坐下来一起听听吧。”
谢太后拍拍手,十指血肉模糊,披头散发,身上散发着难闻气味的如竹拖着脚镣被带了上来。
谢太后似是闻不到那股让人作呕的味道一般,平静道“把你昨晚招供的复述一遍。”
奄奄一息的如竹就恰似看到救星“陛下,救救奴婢。”
“那都是奴婢被严刑逼供,都是假的。”
如竹跪在地上,不停向崔灿雯的偏向匍匐。
崔灿雯看着在地板上留下的一道道血印,凝了凝眉。
无论朝堂照旧后宫,想稳坐高位,只有仁心,远远不够。
这一点,她从一开始就知道。
“是计划翻供了吗?”谢太后的声音一响起,如竹身子止不住哆嗦,僵在了原地。
“哀家要杀的人,要灭的族,没有人能阻止。”
“你不知道吗?”
“更可况,你罪有应得。”
那句凌厉犷悍的话,让梁少渊的瞳孔骤然一缩,眉眼间尽是厌恶。
谢太后!
果真,谢太后的威胁力远超崔灿雯。
这就好比压在她头顶的大山,让他忌惮又恐惧。
军国大事有不裁者,兼取太后进止。
他从未想过,先帝爷的遗诏中竟会留下这样的话。
但,自他登位后,谢太后并未揽权,而是一心一意在清望观修身养性。
这让他不由得松了口气。
但如今,谢太后是要忏悔了吗?
“母后,严刑拷打有屈打成招的嫌疑……”
“皇后!”
崔灿雯和谢太后同时开口厉声斥责。
梁少渊一愣,有些不知所措。
“这是你最后说话的时机。”
“复述一条罪状,你家中便有一人可活。”
谢太后冷冷睨了梁少渊一眼,继续对着身体哆嗦如筛糠的如竹说道。
如竹看向眉头紧皱,始终不置一词的陛下,心中悲凉。
她家小主,终究照旧赌输了。
小主高估了自己的魅力和价值,也低估了陛下的狠心和凉薄。
“敢问陛下,我家小主何在?”如竹瑟缩着,问道。
“归念寺。”
“不日就会回宫。”梁少渊连忙增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