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思邈望着咕咕冒热气的药罐,神色黯然,“关中地域近几年旱情严重,而大旱之后易发蝗灾,大灾之后又必有大疫,为预防黎民熏染时疫,不得不早做些准备啊。老朽苦思几日,想出这个预防时疫的方子,本想在蝗灾来临前先让黎民们都喝上,听适才大人的意思,这次照旧迟了一步。”
说完摇摇头,双手扶膝坐倒在椅子中。
一时间屋内三人都有些缄默沉静。
过了片刻,李渊首先开口:“在下李渊,即将接任陇州刺史,这温水县也是本官治下,这里的黎民也是本官的黎民,有什么需要本官做的,孙神医尽管开口!”
孙思邈眼神一亮,“大人果真心系黎民,此乃陇州黎民之福啊,老朽这里先替陇州千万黎民谢过大人了。”说罢就深施一礼。
李渊赶忙上来托起他,连道不敢。
孙思邈抬起头,盯着李渊的眼睛,轻声说:“关于令郎的病情另有几句话,要私下向大人探询探询。不知大人可否愿意?”
李渊心头一紧,点了颔首。
孙思邈转头托付医生继续盯着药炉,自己跟李渊来到了屋外的小院里。
见四下平静无人,孙思邈上前一步,走到李渊面前问道问道:“适才大人自称李渊,可是陇右李氏的唐国公李渊?”
李渊没想到孙思邈先问了自己的事,微一愣神,颔首应道:“没错,正是在下。”
孙思邈点颔首,“果真如此,适才我替令郎切脉时,感受其脉象虽然强劲,仔细体会却是刚中带柔,外柔而内刚,不似一个男子的脉象。这个国公爷可否解释一二。”
李渊暗道,这孙神医果真厉害,仅从脉象上就能辨明永生的女儿身,这可如何是好,当下摇头苦笑道:“此乃家中一段辛秘,实不足为外人道哉。”
孙思邈也不介意,扶着髯毛,哈哈一笑:“我有一位师兄,数年前跟在大兴京城内遇见一女婴,乃是二十八星宿的女乃星下凡。据说那家主人同大人一样也是姓李吧。”
李渊一听这话心中大震,原来这位孙神医也是道家中人,而且还与那位神仙是师兄弟。
明白原来对方早就知道内情了,当下也不隐瞒,“不错当日那位神仙援救的正是小女!”
于是又将当日情形原原本本的叙述了一遍。
孙思邈老大慰怀的笑道:“那日师兄回来,神采飞扬的跟我们说遇到了好大的喜事,要知道能见证女乃星是我等修道之人的福气,惹得我们师兄弟都羡慕了很久。没想到今日也有缘一见,老道心满意足了。请李施主放心,自古吉人自有天相,您等着享福即是了。”
正所谓花花轿子众人抬,这一番话夸得李渊都有些飘飘然了,两人又聊了些闲话,就一起回去了。
……
夜晚永生惊醒了一次,发现躺在一个陌生的屋里,床边是双目血丝的父亲,稍稍放下心来,疲惫的喝了一碗药,又沉沉的睡已往了。
……
永生完全醒来已是第二天中午,父亲已经离开了,家中后续的车队一大早也赶到了县城。父亲带他们去新家先安置下来,只留下年老,母亲和一个小丫鬟。
永生睁开眼就看到一旁泪眼婆娑的母亲,嘴巴动了动,嗓子里一声嘶哑的召唤:“母亲……”
窦氏见女儿醒了,一抹眼泪兴奋的道:“我可怜的儿啊,你终于醒了……”
永生挣扎着像坐起来,母亲赶忙按住她,“你刚恢复过来,不急起来,先躺着!”说着一遍拿枕头垫在女儿背后,让她能靠着舒服点,一边踢了一脚在旁边瞌睡的祥瑞,“快去前面告诉医生,就说病人醒了!快去!”
祥瑞揉了揉眼睛,见弟弟已经醒了,冲永生挤了挤眼睛,兴奋的冲出去喊医生去了。
“这是哪儿啊?”永生虚弱的问道。
“温水县的医馆,其时你受伤,你父亲骑马一路飞驰跑到这里来的,幸好这家医生不错,给你接好了骨头。”母亲把被子给永生盖好,起身说:“你两天没吃工具了,我去给你热碗粥。”
母亲前脚出去,年老带着医生就进来了。
医生走到窗前,笑眯眯的伸脱手号了号永生的脉象,又检察了下夹板牢固的情况,然后露出个大大的笑容,说道:“大令郎放心,三令郎的病情很稳定,没有发烧冷汗,没有痢疾寒战,我看再歇歇可以回贵寓养着了。”
“这太快了吧,昨天来的,今天才醒,不如再等等,我三弟再好些再……”祥瑞话没说完就被永生打断了。
“年老,我没事儿了,我想回家。”永生舔了舔干枯的嘴唇慢慢说道。这一刻她莫名的想家,想见见父亲。
“好好,你别急,等母亲来了再说。”
……
最终,母亲和年老没能改变永生的主意,究竟是家里最受宠的小儿子,又刚受了难,想回家怎么了。于是两人把永生包成个粽子一样的,慢慢扶着走出来。
阳光照在身上的那一刻,永生感受到了这句话的真谛: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
她停下脚步,仰着头,闭上眼睛。
让阳光尽情的洒在自己的脸上,脖子上,暖暖的,柔柔的,似乎能把生死之际发生的梦魇从心底里冲走,让自己重新变得洁净而快乐。
“三少爷,三少爷……”女婢清脆的声音打断了永生的快乐时光,她睁开眼睛,见一个眼生的少女正看着自己。
“上车吧,外面凉,别冻着您。”女婢怯生生的道。
“翠儿呢?”永生突然反映了过来,向母亲问道。
翠儿是母亲跟前的使唤丫头,也是一直照顾永生的贴身丫鬟,前日就是为了救她,永生才受的伤。
在永生的问话下,母亲看向年老,年老看向小丫鬟,谁都没有立刻回覆。
“母亲,我那日推了她一把,就昏了已往,她是不是受伤了。”永生追问道。
“不,不,没有,你救了她,她很好”母亲赶忙说道。
“那她人呢?”
“她人……她人现在不在这里……”母亲受不了永生直视的目光,扭头朝祥瑞拼命眨眼睛。
“啊,对,对,她在家里忙着呢,刚刚搬进新家嘛,事情难免多些……”祥瑞挠着头说道。
“扶我上车,咱们回家,我要见她。”永生一字一句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