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古代言情

驭君

第二十章 噩梦

驭君 坠欢可拾 2133 2023-03-10 11:00:00

  邬瑾想让邬意去蒙学开蒙念书——书犹药,善读之可以医愚。

  他一个月有三两银子,俭省着用也能够一家四口一个月的嚼用,只是清贫,下午阿娘在家做饼,等他放课后,和邬意一起去卖饼,所得的钱,便可用来交屋赁钱,笔墨费资。

  邬父邬母思量许久,也认为念书一事刻不容缓。

  邬瑾吃了个粗粮窝窝头,换一身短褐,蹲下身去肩饼笼,衣衫单薄的裹住背部,脊梁骨似乎是串珠,不必摸也知其瘦削,满满一笼饼,他肩惯了的,然而额上青筋也暴了起来。

  邬意跪在地上,看的心里一酸,两行眼泪一落而下:“哥,我错了,我跟你一起去卖饼。”

  邬瑾一言不发,深深看他一眼,肩起饼笼走了。

  这一趟饼实在多,光在裕花街都卖不完,他走街串巷,又去夜市叫卖,直喊的口干舌燥,嗓子冒烟,却也只是倚着榆树歇了一歇,又在避火缸里喝了口水,继续叫卖。

  等卖完饼,他急遽回家,十石街也是一片寂静,不见灯火,他推开家中木门,见邬意还跪在原来的地方没动,邬母坐在石阶上,借着月光给人浆洗衣裳。

  “阿娘,去歇着吧,伤眼睛。”

  邬母看向邬意,一时也不知该拿小儿子怎么办。

  邬瑾放下饼笼:“阿娘,幕夜不责子,您去睡吧。”

  “你饿不饿?我去给你煎个鸡蛋?”邬母站起来,擦干手。

  “不饿,您睡吧,我也得睡了,明天还要去莫府。”

  邬母这才想起来,未曾问一句邬瑾在莫府过的如何,待要开口,邬瑾已经先说了:“莫府的先生再好不外,吃的也好。”

  他推着邬母回去休息,又扭头看邬意:“老二,起来吧,洗一洗。”

  邬意颤颤巍巍从地上爬起来,两条腿麻木的犹如针扎,走到邬瑾身边,怯生生叫道:“哥……”

  邬瑾没回覆,只舀了一盆水放到他跟前,把巾子浸下去。

  邬意连忙蹲下身去,自己拧帕子洗脸洗手,然后脱掉鞋袜,冲了冲脚。

  两只薄薄的脚掌踩在地上,冻的通红,整小我私家都打起了摆子,又坐到石阶上,急遽忙忙把脚擦干,趿拉着鞋站起来,等着邬瑾。

  “进屋睡去。”邬瑾没看他。

  他连忙进屋去了。

  邬瑾换了水,蹲下身去,把自己也淘洗洁净,等到站起来时,突然眼前发黑,身形一晃,险些栽倒在地。

  他咬牙站定,放置好脸盆巾子,走去厨房,从灶孔里取火点灯,回到屋中,摆开笔墨纸砚,写今天的日录。

  “元章二十年三月二十五……”

  邬意探出头来看邬瑾,一点昏黄灯火下,邬瑾时而疾书,时而苦思,哪怕疲累至极,身形也始终规则。

  他又躺回去,闭上眼睛想要睡觉,然而总也睡不着,竖起两只耳朵听。

  屋中很平静,能听到笔落在纸上发出的“沙沙”声,这声音夜夜都响起,今夜却格外令他心惊肉跳——他知道邬瑾在写日录,那会不会也把他偷钱的事情写到日录里去?

  八岁的邬意躺在床上,脑子里像是开了锅,畏惧这日录会让其他人看见。

  他羞愧不安,突然间臊的脸上发烫,翻来覆去的不敢睡,觉得自己再也没法出去见人,偷钱、被抓、罚跪,一幕幕都在他脑海里过,让他不知如何面对明天同伴们的讥笑。

  迷迷糊糊,他不知怎么睡着的,直到天亮,他醒来时,邬瑾早已经不在家中。

  他想起昨天的事,脸上又烧了起来,一骨碌爬起来,趿拉着鞋,跑到邬瑾的箱笼前,打开来看。

  里面是邬瑾的衣裳,日录就在最上面,他拿起一张看了许久,没看懂——他一个字都不认识。

  越是看不懂,他越是心慌,又不敢擅动邬瑾的工具,失魂落魄地盖上箱子,他变得好奇起来——那一沓沓的纸上,究竟写的是什么?

  邬瑾并不知道邬意的心思,赶去莫府之后,吃了一碗分量极重的面,见先生未到,便伏在桌上假寐,却不知不觉睡了已往——鸡鸣时,邬父突然痰迷,他帮着拍痰,给邬父易服倒尿,一夜只睡了两个时辰。

  睡梦中,他突然身处发解试考场之中。

  去年秋试,他因春季才考入州学,并未加入发解试,只到了考场之外,也未曾见过试院内情形,然而在梦中,他却是孤身一人,提着笔墨等物,站在观西桥贡院外,心急如焚。

  他来迟了。

  他太累了,可再累也不应在这要紧时刻睡迟了,现在已经过了卯时入试的时候,这该如何是好。

  家人期盼的目光顷刻间涌入他发胀的脑袋,让他不知所措地进了无人的大门。

  大门事后,左右两侧公廨十分平静,弥封所、誊录所中黑影重重,没有人看到他,他不敢让人看见,又希望能有人对他网开一面。

  三年,一旦错过就要再等三年,天酿成了苍灰色,他又急又悔又痛——他怎么能睡着,他应该醒着,一直醒着,永远醒着,孜孜不倦、勤勤恳恳!

  静悄悄进了中门,竟然真的没有考官发现他,他犹如做贼,看向场中所挂题目“静听松风寒”,再看看工具两廊的考间,找到末尾一个空的隔间落座。

  桌上已经放有考试所用的富春竹纸,他连忙备好笔墨,握住自己那一枝鸡毛笔,冥思苦想。

  半晌,纸上空空,未曾落笔,他心中焦急万分,心想自己定然是不擅试贴诗,否则怎么一个字都写不出来,抓耳挠腮,方得平平一句,落于纸上,志气已落半截。

  偏巧此时,平地惊雷,场中所挂布幔卷纸倏忽而起,吹的哗啦作响,一滴雨落在他鼻尖,让他蓦地生出寒意。

  随后雨势渐大,场中水汽氤氲,他思索片刻,待要低头再写下第二句时,突然见纸张湿润,上面墨迹尽数散开,一片模糊。

  周遭一片平静,旁人都在平静作答,唯有他惊惶不定,坐立难安,衣裳也随着一起有了潮意,湿哒哒贴在身上,十分难受,眼前一切都模糊起来,只剩下十石街无数双眼睛,密密麻麻充满考场,都在用目光密查他。

  猛地,又是一个雷,他睁开眼睛,看向眼前长条桌案,半晌缓不外神来。

  外面突然下起了大雨,雷声滔滔,天光黯淡。

  原来只是一场梦。

  还好只是一场梦。

按 “键盘左键←” 返回上一章  按 “键盘右键→” 进入下一章  按 “空格键” 向下转动
目录
目录
设置
设置
书架
加入书架
书页
返回书页
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