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驭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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坠欢可拾 著

  • 古代言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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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23-02-20上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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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完结(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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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卖饼郎

驭君 坠欢可拾 2193 2023-02-20 08:48:37

  大昭国元章二十年,边关宽州,二月初十。

  戌时,邬瑾肩着两个叠好的笼屉,右手向上扶稳,深深弯下腰,左手提着木架,一步步到了裕花街。

  寻了小我私家多之处,支好木架,放稳笼屉,他清了清嗓子,放声喊道:“炊饼!油饼!糖饼!”

  少年人的声音清脆响亮,穿窗入户,又迅速淹没在浮动的乐声之中。

  艳色的光,在寒风中是摇曳的影子,是游动的鱼,是妓子眼角眉梢稍纵即逝的风情,倏忽飘荡至邬瑾的脸上,混在食物香气中,浮在笼屉之上。

  夜色暗下去,游人渐多,夜色沉下去,游人渐少,小贩三三两两攀谈着花街逸事,邬瑾冻的来回颠着两只脚,又把冰凉的两只手揣在袖子里,看着劈面五彩缤纷的燕馆。

  提起一口气,他扯开嗓子又喊了一声:“糖饼——又香又甜——七文一个!”

  “油——”

  道上突然响起的马蹄声盖住了他的声音,窃窃私语的声音也全都不见,只剩下马蹄从青石板上井井有条踏过。

  十来匹黄花马由仆人牵了出来,又有四五顶轿子陆续抬上,守候在大门前方,与此同时,两个下人从里面推开了门,火光、酒香、脂粉、乐声瞬间层层叠叠铺了出来。

  门里先出来的是六个护卫,整整齐齐立在了马旁,不苟言笑,目不斜视,似乎是蜡人。

  紧接着是一连串的大笑。

  一群穿着各色锦缎长袍的男子满面红光出来,眼睛里冒着醉光,带着一阵酒香卷至轿边,却没有告辞上轿,而是继续等着里面的人出来。

  邬瑾低头去看剩下十来个饼,再一抬头,正瞧见燕馆门内一人出来,穿一身鹤氅,肩着个头扎角髻的小女人,廊下灯笼里的一簇光全照在了她身上。

  头发乌青,没有头饰耳饰,凤眼长而大,黑睛微藏,面庞柔美稚气,脖颈上挂着一副赤金“长寿百岁”项圈,在灯火下金灿灿的耀目。

  察觉到邬瑾的目光,小女孩居高临下的垂了头,看向邬瑾,显出深而长的双眼皮痕迹,随后伸手一指:“饼。”

  紧随着的下人一溜烟跑了过来,也不问价,只让邬瑾赶忙包饼,全都要了。

  邬瑾连忙去摸油纸出来,一个个包上扎紧,将递过来的一钱银子咬了咬,又摸出铜钱来找钱,下人见主子们已经上马,那二三十文钱也不要了,拿了饼一股风似的追了已往。

  马蹄声再次响彻街头,只留给小贩们一道烟尘。

  就在众人羡慕邬瑾今日运气好之际,一个挑着担子的男人疾步从街角走过来,对着邬瑾高声道:“瑾哥儿,你爹在雄石峡掉下去了,刚送回来!你快回去。”

  邬瑾听了,一颗心猛地往下沉,脸色霎时间白了三分。

  他爹在雄山寺凿石窟佛像,雄石峡两侧险峻,犹如刀削,下边是湍流,人站在崖边都目眩心摇,两脚打颤,更遑论掉入深涧中。

  他高声谢过送信的人,蹲身肩起笼子,拎着木架,一手扶住饼笼,快步往家跑去。

  已近半夜,月再明也照不亮天幕,邬瑾从灯火通明的街市一路跑至偏僻乌黑的十石街,脚下石板路越走越窄,最后一脚迈进了泥泞中。

  点灯费油,十石街少有人点灯,此时也是如此,他在黑暗里侧着身子前行,手肘不停撞在两侧聚集的杂物上,两侧寸尺不空的屋子紧迫的压向他,把他压的气喘吁吁。

  两只手酷寒地抓牢了笼屉和木架,看到黑黑暗透出来的一点亮光和挤满的人,他才放慢脚步。

  “瑾哥儿回来了!”

  “快进去,哎,可怜。”

  “瑾哥儿今年才十四吧,往后的日子可欠好过了。”

  围观的人群让开一条路,邬瑾低头穿过,肩膀撞过好几个坚实的胸膛,才进了门。

  院子里浮着一股浓浓的药味,弟弟邬意正站在门外哭,抬眼看到邬瑾,连忙擦了眼泪上前,接过木架:“年老……阿爹……”

  邬瑾稳住自己,归置好饼笼,低声道:“我去看看。”

  他走到正屋门口,屋子里也立着两三个妇人,七嘴八舌的慰藉邬母,一个医生坐在八仙桌边开方,邬母眼睛通红,等着拿方子抓药。

  “阿娘,我回来了。”

  那几个妇人听到声音,都扭头看向门口,见邬瑾垂手立在门边,神情坚贞有力,可以当得了半个家,又是十石街唯一一个考进州学的,前途本是一片大好,可惜了。

  一个家里少了个壮劳力,哪里还读的起书,州学不要束脩,可那文房四宝却花钱的很。

  医生也将方子开好,递给邬母,邬瑾认得医生是有名的“李一贴”,一贴就能活命,诊金是二两银子,顾不上看邬父情形,连忙打开矮橱,把家里存下的一贯多钱都拿了出来,又将身上今日赚到的钱凑了凑,合出来两贯钱,交给医生。

  邬母送街坊和医生出门,邬瑾又急遽回了趟自己的屋子,从枕头底下翻出来留着买笔的两百文给弟弟,让他赶忙去抓药。

  等弟弟也出了门,他立刻去看父亲的伤势。

  邬父面如金纸,双目紧闭,被子随着他的身体起伏,然后在下半段骤然坍塌——双腿膝盖往下,没了踪影。

  “阿娘,”他眼里含着一点泪,没看进门的邬母,“我、我先不念书了。”

  邬母黄瘦的面孔忽的锐利起来:“不行!你只管念你的书,这些事不用你管,出去,睡觉去,明天还要上课!”

  “阿娘,我等阿爹好了再去念书也是一样的,我多做些饼,把下个月的屋子赁钱挣出来。”

  邬母用粗粝的手掌把他推了出去:“我有措施,不用你管,我会打饼,意哥儿晚点儿开蒙,当初你不是也做了三年学徒,卖了一年饼,十二岁才开蒙的。”

  她一路把邬瑾推回屋子里去,又把油灯点上,才带上门出去焚烧熬药。

  她尽力地将这道门酿成一个屏障,阻遏开乌七八糟的家事,让邬家出一个光耀门楣的念书种子。

  邬瑾在桌边坐下,缄默沉静地听着外面的消息,直到听到弟弟回来的声音,才摊开竹纸,磨白砚,取过鸡毛笔,蘸墨写道:“元章......”

  一落笔,墨便浮于纸上,纷然而散,字难成形。

  纸、笔、墨都欠好,字泰半寸,都难书。

  邬瑾抬起笔来,拔去杂毛,再次落笔:“二十年二月初十,晴好,卖饼两笼,父伤重,望好。”

  停顿半晌,他顺了顺笔,再次落笔纸上:“老天爷知道我们家有几多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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