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沅邬

　　“歉仄，”颠簸的马车中，李玉溪拱手，向劈面闭目养神的青年行歉礼:“我的心疾是打娘胎里带来的，无法治愈，日后恐会污了您的誉名。”

　　他刚刚帮了自己，她却反手把他拉下了水。

　　“此话怎讲，”青年却一笑置之，“盛名也好，遗臭也罢，都不外是旁人的看法。我难道是因为神医之誉坐到李家马车上的么？”

　　虽然不是。李玉溪在心里回道，沅邬只不外是自己随手拉过来的挡箭牌而已。

　　“况且，”青年倾身，向李玉溪靠近几分，双眸清亮:“你又怎知我不能医好你的痼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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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府

　　“知道错了吗？!”

　　噼里啪啦一阵响声事后，满地都是瓷器碎片。丽娘瑟缩在门外，看不见里头何种情形，焦急万分。

　　李父怒气冲冲地指着李玉溪的鼻尖，不外片刻，却又是无可奈何地甩袖转身，大步在屋内踱步。

　　他简直要被李玉溪给气死了!大好的时机，官家就只差明摆着赐旨了，她可好，装着糊涂求了个什么神医，那是哪门子的神医，能治好她的心疾吗？!

　　这还只是次要的，她可知今日之事很快就传遍建康，且不管摩拳擦掌，想要与侯家结亲的其他氏族，这叫侯老太君怎么想?

　　这不是明摆着告诉她，李家主动放弃这门亲事了么!

　　原来这亲事就是自己腆着老脸求来的，现在好了，彻底吹了。一想到这里，他心疼得几欲昏已往。

　　李玉溪始终安平静静地跪在堂前，一语不发。她知晓李父的心情，眼见自己快年满十七，照那些医生的话，已经没几年好活的了。

　　如若让女儿心满意足，在有生之年嫁给心上人，更好的情况是再留个后，李父也稍能心安。

　　做父亲的心疼女儿，奈何真正的李小姐早已故去，而李玉溪只想完成任务，好回到现实世界。

　　“你告诉我，为何要拒了官家?”

　　李父蹲到她跟前，严肃了脸色。他是怎么都想不明白，百利无一害的事情，自家女儿为什么会犯傻。

　　李玉溪向他磕了一个头，真心实意地致歉:“父亲，我有自己的理由，请你玉成。”

　　“你!诶……哎呀!日后有你忏悔的!”

　　李父唇边的两捋白胡子被她这油盐不进的态度气得直抖，他用力拍了一下八仙桌，缄默沉静半晌，拂衣而去。

　　经过丽娘时，他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这个贴身丫鬟也是随着乱来的!

　　丽娘被突然泛起的老爷吓了一跳，她顾不上太多，赶忙跑进堂屋，扶起了自家女人。

　　她将李玉溪扶到太师椅上坐好，自己则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将她的套裤撩至膝盖上。待看清两团触目惊心的红肿，她捂住嘴，双眼浮起水泽。

　　“女人，老爷怎么忍心的啊!”

　　“无事，”李玉溪把套裤放下去，扶着丽娘站起身，要回院去寄信，正好也刷一下存在感。

　　“其实，老爷说得没错，女人你为何……”丽娘小心搀扶着她，是越来越看不明白自家女人了。

　　李玉溪淡淡一笑，只反问道:“你今日瞧见那‘花神娘娘’了么？你觉着，我不如此行事，在侯方域心里，谁留下的痕迹更重?”

　　丽娘竟不知如何反驳。作为女人的身边人，就算她再徇私，也不得不认可，侯令郎简直对女人无一丝情意。

　　“不行，”她将李玉溪摁回椅子上去，“您的膝盖实在不宜走动，我去叫沅神医过来。”

　　说罢，不等李玉溪反映，她就自顾自跑了出去。

　　李玉溪的手僵在空中，眼下她真恨不得一团滚回院子里去，做什么要兴师动众找沅邬啊!

　　丽娘很快就带着一身苏绣春锦袍的青年回来了，她径直撩起女人的套裤，把伤处给他看。

　　不知是肌肤突然袒露在空中引起一阵战栗，照旧沅邬投向膝盖的视线让她感应不自在，李玉溪紧紧捏着软萝纱镶边，生出一股要逃离此处的激动。

　　“嗯，”沅梧拧起眉头，打开一个小巧的白玉瓷瓶，屋内立刻弥漫开一股清香。

　　“是有些严重。”他的手指沾上药膏，往红肿处抹去，触碰到的那瞬间，手底下的肌肤哆嗦了一下。

　　李玉溪有些莫名，就擦个药膏，自己反映这么大干嘛？她往后缩了缩，伸手要去拿那瓷瓶:“我自己来吧。”

　　哪知沅梧避开了她的手，一向温和的心情冷了几分:“别动。”

　　他钟情山水，面圣之后本可以游历四方，眼下到底是自己锢住了他，李玉溪不敢再转动，怕惹得对方更恼。

　　二人的细小互动都落在丽娘眼中，她咬住下唇，认真地审察着青年，一些不为人知的想法徐徐在心头浮起。

　　“两刻钟后可走动，三天左右便能痊愈。”沅梧拎起药箱，临走前又嘱咐道:“伤好后，每日日入时刻来寻我。”

　　“好。”

　　李玉溪乖乖颔首，倒也生出了几分好奇，这沅梧会如何医治自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