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什么证据证明她就是我大伯父的亲生女儿？”章毓莹绝不客气的质问方墨。
方墨惊了，看向了陆惟。
陆惟眸光微沉，没有开口。
方墨硬着头皮说道：“没有。”
章家都不认章毓卿是章家骨血，他能有什么证据？
“既然没有，为何认定这庄子就是她的？”章毓莹反问道。
真是笑话，章家都不认可章毓卿是章家女人，外人有什么资格置喙！
方芩给官差等人使了眼色，不相干的人便退了出去。
“当初你们把人带回来，我祖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把人留下，说当个念想而已。”章毓莹缓和了语气，几多有些埋怨陆惟多事的意思。
陆惟说道：“是我唐突了。”
“我不是怪你，我知道你是美意，也是想着她可能是我的姊妹才带她进京的。”章毓莹柔声说道，“这庄子的事看似简朴，实则庞大，都是家中尊长的决定，我也欠好说什么。”
陆惟没有说话。
章毓莹红了眼圈，说道：“我今天刚看到你的时候，不知道有多兴奋，还以为你是来帮我的……你我自幼订婚，这么多年了，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知道吗？你居然为了不相干的人来质问我？你，你让我如何自处！”
“我知道你觉得这样的事丢脸，可真不是我们欺负她，实在是不能把已故尊长的工具随便处置！否则，大伯母九泉之下如何瞑目！”章毓莹情真意切的说道。
陆惟深吸一口气，略一颔首，“我知晓了。”
见陆惟态度好了，章毓莹见好就收，笑道：“说来说去，就是下人没管好自己的嘴，闹出了误会！你放心，我会让母亲好好约束他们的，必不会再有这样不敬你和郡主殿下的事！”
“如此便好。”陆惟说道。
章毓莹心里松了一口气，看着陆惟波涛不惊的眼角眉梢，心里那股不安又摩拳擦掌，忍不住问道：“是不是她跟你说了什么？”
“她是谁？”陆惟问道。
章毓莹强笑道：“就是你们带进京的女人，她给自己找了个夫家，可能嫌家里给她出的妆奁少，也不知道听谁说了这两个庄子的事，就打上了这两个庄子的主意，她在家里闹便而已，竟然闹到外面去了！”
陆惟想起每次见到章毓卿，那女人都是一副不认得他的模样，便说道：“自带她进京，我便未见过她了。”
章毓莹心中仍旧怀疑，“那你怎么来这里了？”
“若是不来，我怎么知道我多了个舅舅？”陆惟冷声说道。
章毓莹脸皮烧的慌，赶忙说道：“他就是嘴欠，我一定让我母亲好好教训他！”
从庄子出来，方墨见陆惟不言不语，忍不住问道：“令郎，就这么算了吗？庄头和庄子上的老人咱们都问过了，这庄子确实是毓卿女人母亲的私产。鹿儿卫之变后，章夫人接手，地租都比旁边的庄子高两成！那个郭通更是骑在庄户们头上作威作福！”
方芩说道：“你这不是让令郎为难吗？人家章家摆明了不想把得手的利益还回去！一句不认她是章家骨血，把我们堵的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一点措施都没有！只要他们不拿令郎的名头行事，我们犯不着管这事！”
“我就是觉得毓卿女人可怜！”方墨声音降低的说道。
章毓卿帮了他那么多，他却不能为章毓卿做点什么，眼睁睁的看着章家欺负她一个孤女。
说什么不是章家骨血，不外是睁着眼说瞎话，人长的那么像章家人，另有项圈为证，章毓卿自己也记得章家的事，怎么可能不是章家骨血！
“什么京城名姝！心都是黑的！”方墨使气说道。
方芩呵叱道：“乱说八道什么！别仗着令郎脾气好就没大没小的！”
章毓莹好欠好都轮不到他们做下人的评价。
陆惟心中十分不舒服，信马由缰，徐徐走到了慈悲庵四周，便去见了母亲。
见到端淑郡主之后，陆惟忍不住说起了今日之事。
“我还当是什么事让你闷闷不乐的，章家老太爷和章作明都死了，章作贞又没本事，他们一家能花钱不能挣钱，可不就死扒着这两个庄子不放了！”端淑郡主笑着摇头。
陆惟皱眉说道：“原本就不是他们自己的工具……”
端淑郡主笑容徐徐消失，脸色难看起来，冷冷的说道：“儿啊，我让你走南闯北见世面，你竟还如此天真！这世上的工具原本是谁的就该是谁的吗？这庵堂原本是我的吗？往远的说，这天下原本是姓方的吗？原本是现在坐在龙椅上这个姓方的吗？”
陆惟猛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众所周知，鹿儿卫之变时，胡人杀进京城，杀光了其时的天子怀帝，也杀光了宫里的皇子皇孙，公主妃子被糟蹋死的不行胜数。
端淑郡主是怀帝的嫡长孙女，也是太子的嫡长女，当年已经嫁到陆家，躲过一劫。
是现在的天子，也就是其时的诸侯琅琊王带兵勤王，赶跑了胡人，稳定了京城局势后顺势坐上了龙椅。
虽说照旧夏朝，天子照旧姓方，但同改朝换代其实没什么划分了。
“母亲，慎言！”陆惟低声说道。
端淑郡主缄默沉静了半晌，说道：“陆德文谄媚卑劣，我也不是什么好人，怎么就生出来你这么个方正君子？”
陆惟哭笑不得。
“我看是书读的太多，读傻了！”端淑郡主白了儿子一眼，“听说你还频频去找一个姓林的酸儒讨教问题？有什么好讨教的？你还计划考进士？”
陆惟想起林先生对他文章的评价，摇头说道：“没有。”
“你照旧别去考了，考不上丢自己的人，考上了也是进什么礼部工部当个闲差。”端淑郡主说道，“等你结婚之后，天子怎么也会给你部署个武职，何须跟那些十年寒窗的念书人抢出路？”
陆惟心中叹气，低声说道：“母亲，我心中憧憬的并不是在京城挂一个徒有官阶品级，空拿俸禄的武职。再说结婚一事，我也不知道是对是错……”
经历种种之事后，似乎原先笼罩在章毓莹身上的光环层层退却，露出了原本贪婪无耻的模样。
“你可知章家为什么不认可你带回来的女人是章家骨血？”端淑郡主突然笑道，“工业只是其一。”
陆惟不解。
“其二就是谁是章家大女人，谁才是你未过门的妻子。”端淑郡主说道。
这已经不是陆惟第一次听到了，上次他在端淑郡主这里听到，就感应惊奇，只是其时并未多想，便问道：“此事作何解释？”
“当年陆家是看上了已故的章作明，章作明是才气横溢，品貌俱佳的探花郎。其时章作明的夫人已经诞下了一个女儿，你祖父便同章家老太爷言笑间定了亲事，我也是同意的。”端淑郡主说道，忍不住嗤笑了一声，“说起来，这世上的事真是神奇，明明是双生子，结果一个考中了探花，一个连举人都考不上！厥后章家老太爷快死的时候，求皇上给了个膏泽，赏了章作贞一个七品官！”
端淑郡主叹了口气，“然而鹿儿卫之变后，章家女儿只剩下了章毓莹，厥后章家重提此事，想让你和章毓莹订婚，你祖父当年还在世，也认这个事，两家便正式定下了婚约。”
难不成章家要是认回了章毓卿，他的未婚妻子就从章毓莹酿成了章毓卿吗？陆惟心中压下心中的诡异感受，只觉得有些不行思议。
想到自己要跟那个一张脸写满了“我不认识你”的章毓卿订婚，他忍不住低头失笑。
“其实照旧工业问题，自古以来，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端淑郡主摇头，“为了那点利益，骨血亲情算的了什么？”
陆惟面色沉了沉，低声说道：“我只是觉得，章家大女人并非良配。”
“我的儿啊！看着长了张老成持重的脸，实际上照旧个没长大的毛孩子！”端淑郡主摇头叹气，笑出了声。
陆惟无奈的叫道：“母亲！”
“我还没出嫁的时候，我喜欢的人是章作明，他长的悦目，有才气，为人温柔滑稽，别说我了，京城里的女人没人不喜欢他的！可我父亲明知道我的心思，照旧把我许给了陆德文。为什么呢？”端淑郡主靠在窗边的榻上，怅然看着窗外蓝天上的云朵。
“因为章作明是有雄心向的人，他若是当了郡马，未来就是驸马，仕途上别指望有什么建树了。我真要嫁给他，他心里说不定恨死我了！”端淑郡主笑了起来，“所以我父亲就把我嫁给了陆德文，陆德文这人吧，记挂着我的身份得来的利益，自然捧着我敬着我，这婚姻的实惠与否，我父亲比我清楚明白！”
端淑郡主看向了陆惟，十六七岁的少年身量颀长，俊秀沉稳。
“章毓莹身份不如你，只能巴着你，事事都得敬畏着你，顺从着你，讨好着你，你做什么她都不敢置喙，还不够良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