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灯谜谶语最伤心
平儿一路走一路琢磨，就回到了贾琏的外书房。
迎头就看见了那个鲍二家的媳妇——多女人。
这多女人穿了一件水红小袄，露出大红抹胸，腰间的汗巾子束得紧紧的，一双金莲红鞋上绣着鸳鸯。她妖妖悄悄地从外书房门前过，正好和贾琏打个照面。
贾琏也是听说过这多女人的名声的——这多女人在府里广揽帐下英雄，满府里的小厮多数都和她进行过深度交流。
就像狐狸见了肥肉一样，贾琏盯着多女人，嘴角都要流下哈喇子来。
平了看了就来气。
“二爷——”她甜甜地叫了一声贾琏。
贾琏回过神来：“你回来了？二奶奶如何了？”
“照旧头晕，早早睡下了。”平儿走上来，说这话就挽住了贾琏的手。
“二爷可听说了？二门上的小厮小吉得了花柳，病得不行了。二奶奶让他妈接了出去，还给了五两银子呢！”
平儿看着多女人慢慢走已往的背影，扬声说道。
『脏病就快快打发出去，你二奶奶也真是美意。”贾琏听了直皱眉，转身往屋里走去。
虽然如今得个花柳病在男人中间不算什么。可真泛起在自己家里，照旧身边四周，贾琏心里照旧免不了膈应。
平儿眼看着多女人的背影僵了一僵，不屑地悄悄啐了一口，转身跟上贾琏进去了。
她不知道这个多女人哪里冒犯了王熙凤。但只要是王熙凤要防着的，绝对有她的原理。
若是让贾宝玉享了齐人之福呢？
王熙凤这两日一直在思量这个问题。
他与林黛玉两小无猜，最为亲厚。梦里那世议亲，老太太最后也是属意于林黛玉。
只不外那时候贾家已是强弩之末，想捡捡选选，也没有什么余地了。
王夫人是属意于薛宝钗的——她简直更合适。
可终究不是宝玉爱的那个。
最后薛姨妈肯嫁女儿，也是因为薛家败落，宝钗入宫待选的事也彻底没了指望。
王熙凤晃晃头，感受自己的想法太过谬妄。
这件事里的每一小我私家，都不会同意平妻的做法。
她也拿禁绝宝玉的亲事究竟该怎么着。
想着想着，突然丰儿进来了：“奶奶，小红来了，说是要给二奶奶请安。”
王熙凤坐起来：“快让她进来。”
小红一进来，倒头便拜，口中还说着：“给二奶奶请安！二奶奶康健祥瑞！”
说得王熙凤“噗嗤”一乐，挥手让丰儿拉她起来。
“你这孩子，祥瑞话倒是说得好！”王熙凤拿过一个荷包递给她。
“正月里大节下的，不能让你白说呀——这个荷包就当是给你的压岁钱吧！”
小红道了谢，美滋滋地接过荷包。
王熙凤细看小红：雅黑的头发挽着双环髻，戴了几个粉红的花钿；下面垂下了几条小辫子，绑着红头绳。因是正月里，她穿了一身粉色的棉裙子，外面罩着红色镶黑滚边的棉比甲，腰间束着一条大红汗巾子。
梦里那世的小红，也一直是这样的妆扮。
就是这么一个小女人，原来已经从贾家脱了身，却又回来硬是陪着自己在冰天雪地的狱神庙里呆了整整两个月。
到最后，自己病得高热不退，有出气没进气的时候，就只能听到小红在旁边哀哀地哭。
这一世，自己绝不辜负她。
王熙凤眼眶一热，差点淌下泪来。
又赶忙忍住，勉强向小红笑着说：“我听你平姑姑说，你在园子里做事做得极好。不知你可愿意来随着我？”
小红早已有心理准备，说道：“小红不敢说愿不愿。只是随着二奶奶，我们也能学些眉眼崎岖有时机收支上下，巨细的事也能见识见识了！”
王熙凤又是“噗嗤”一乐。
那一世小红也是这么说的！
“好好，是个好丫头。”王熙凤笑吟吟地看着小红，“既这么着，你今日就去收拾收拾，下午就过来我这里。”
王熙凤又看向平儿——因着贾琏出门服务，平儿就回王熙凤这里来了。
“她的住处差事你一应部署。月钱银子和丰儿、善姐儿的一样。”
王熙凤这里，除了平儿是一等丫头又是通房，每个月拿二银子。其余的丰儿、善姐儿，都是一两银子的月钱。
小红从一个只拿五百钱的小丫头，跨过了一吊钱这个品级，直接升为一两银子的大丫鬟，怎能不惊喜异常？
“谢二奶奶！”小红说着就跪下去给王熙凤磕头，“以后二奶奶只管付托，汤里火里小红都听二奶奶的！”
“哎呀快起来——”王熙凤只觉得可笑，“随着我，以后有你的好日子呢！”
“你记着，以后我身边就是你们四个，别人一概不要了。”王熙凤又冲着平儿说。
“以后通常有你的、丰儿的，就有善姐儿、小红的。”
“是，二奶奶。”平儿也十分郑重。
她明白，王熙凤今后最信任的，就是她们四个了。她要好好地为王熙凤把着关，教好她们三个。
“二奶奶，老太太有请。”突然有人来报，王熙凤让小红自便，自己带着平儿赶忙来到贾母上房。
到了一看，原来是元春娘娘差人送出一个灯谜儿，命各人去猜，猜着了每人也作一个进去。
于是宝黛、湘云、宝玉并三春、贾环、贾兰等都到了贾母上房猜谜。
王熙凤见众人猜得热闹，自己便悄悄出来，告诉平儿说：“快去着人预备质料，只怕老太太一时兴起，要做围屏灯猜谜。”
说完又亲自到王夫人上房，向王夫人告诉此事。
王夫人赶忙命人开始准备彩灯、酒果玩物等，预备贾母晚上赏灯取乐。
王熙凤推断着，元春的兴致，老太太必不愿意邢夫人那边来凑热闹。因此也没有给邢夫人消息，只帮着王夫人准备各色果品。
果真到了晚间贾政下了朝，看贾母如此有兴致，便让人在上房悬挂各色彩灯，预备酒果玩物，请贾母赏灯取乐。
贾母也早已命人做好了小巧精致围屏灯，又让宝玉探春姐妹们做了灯谜，粘在屏上，也预备下香茶细果以及各色玩物，为猜着之贺。
于是当屋里，上面是贾母、贾政、宝玉坐了一席，下面王夫人、宝钗、黛玉、湘云又一席。
迎、探、惜三个又一席。地下婆娘丫环站满了。
李宫裁、王熙凤二人在里间又一席。
王熙凤见不用她二人在前面伺候，便悄悄地在后面要和李纨推杯换盏。
李纨不愿多喝，看她一杯接着一杯地不停，忙悄悄按住了酒壶。又摆手让平儿预备解酒地酸汤。
王熙凤看她这样，悄声笑道：“大嫂子又不是不知道我的酒量，且醉不了呢！”
正说着，听到前面宝玉念到：“能使妖魔胆尽摧，身如束帛气如雷。一声震得人方恐，回首相看已化灰。”
王熙凤紧紧地捏住酒杯——这正是上一世元春所做的灯谜！
“回首相看已化灰，回首相看已化灰……”王熙凤自己喃喃地念了两遍，心中一酸，滚烫的热泪“啪嗒啪嗒”落了下来。
李纨又要听着外面说些什么，又转头看她，吓了一跳。
“可是喝醉了不是？”李纨赶忙悄悄给她擦了眼泪。
平儿端过来酸汤，也吓了一跳：“好端端地，怎么哭了？”
又听到外面念到：“前身色相总无成，不听菱歌听佛经。莫道今生沉黑海，性中自有大灼烁。”
王熙凤知道，这是贾惜春的判词。
信佛奉道，是各人精神上坚定的选择。
这也是她最无能为力地事情。
王熙凤止了眼泪，一口饮尽了酸汤，又要了酽茶狠狠地喝了两大口。
略微用湿帕子揩净了脸，重新涂了油膏——王熙凤近日清减装饰，连妆都不上了。
她朝李纨笑笑，说道：“这酒劲力真是大，我果真是喝得沉了。”
正说着，听到外面贾母说：“你竟不必猜了，去安歇罢。让我们再坐一会，也好散了。”
“是，是。母亲再饮一杯玩一会儿，也就安歇了吧。”
只听贾政恭顺重敬地说了几个“是”字，又劝贾母的酒。
“好。那我们各人共饮一杯，也不负元宵佳节的美意了。”
众人举杯齐饮。
又听贾政嘱咐几句，一阵脚步声渐远了——想来是贾政带着人告退出去了。
王熙凤忙从里间出来，就看宝玉跳到地下，跑至围屏灯前，指手画脚，如同开了锁的猴子一般。
王熙凤看着这个弟弟只能摇头笑道：“你这小我私家，就该老爷每日令你跬步不离方好。”
另有几句话，梦里那世她是说了的：“适才我忘了，为什么不妥着老爷，撺掇叫你也作诗谜儿。若果如此，怕不得这会子正出汗呢。”
只是如今，她实时闭了嘴。
不是不能说，而是懒得说，不想说了。
有什么可说的呢？说得再多，没经历过苦难，贾宝玉就照旧那个只知道在脂粉堆里打滚的小孩子。
他以为日子永远就会这样过下去。
也以为自己永远都有着所有人的痛爱——是了，他还想着，若是众人都死了、去了，他也就死了。化作青烟，化作风，消失于这世间，再不见痕迹。
可是真等到死惠临头的时候，每小我私家都拼了命的想要活下去。
到那时，在世才是最难的。
众人说笑一阵，忽听漏下四鼓。
贾母命人将食物撤去，赏散给刚刚伺候的丫鬟婆子们，随即起身道：“我们安歇罢。”
众人这才各自回房，安歇睡下。
王熙凤虽也回房躺下了，可睡意全无，直睁着眼睛到天边泛起鱼肚白。
“二嫂子！”贾探春一大早兴兴头头地拉着李纨一起来了。
王熙凤看她二人妆容虽妥帖，可是掩不住眼底的倦意。
“怎么不多睡会？”
“昨日我就想与你说，可是不得空。晚上老太太又要玩，只好不睡觉就过来了。”探春坐在桌旁，掏出一张节略摆在桌上。
李纨却是靠在王熙凤的靠枕上，捂着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我可真是困得不行了，赶忙说完回去睡觉。”
王熙凤低头看那节略——探春的行书极具风骨，行云流水，飘逸俊秀。
就和她的人一样，俊眼修眉，顾盼神飞。其中文彩精华，让人见之忘俗。
怪道贵妃省亲那日，是让探春誊写列位姐妹的诗作。想来也是她的字入了眼的缘故。
王熙凤一边想着，一边略扫一眼。
“这是治理丫鬟婆子的那件事？”她抬头问探春。
探春点颔首，眼中的期待之意呼之欲出。
“我和大嫂子、宝姐姐都商量了一下，想出这么个法子。”她打开节略，指给王熙凤看。
第一件，先给各房的丫鬟们进行考试、打分。
考试内容就是日程生活如何伺候起居，外出如何备物、追随，以及加入红白喜事等宴饮酒席如何进退等。
由各房主子交织评判，教引嬷嬷从旁附议。为保证公正，还需要管家娘子们评判日常体现作为考量。
评判之后，重新给丫鬟们制定品级。除了老太太屋里是八个，太太们屋里是四个，其余人等每房只有一个一等大丫鬟。
其余的，不能完成或略有差错的，一律不用。
体现优秀的，则可以留下，视情况分为二等、三等。
“这一条虽严厉，却能筛选出一批无用之人。虽不多，但第一笔银子就此就省下了。”探春又拿过一个算盘，“噼噼啪啪”地算给王熙凤看。
第二件，就是要将这些留下的丫鬟和及格的外围嬷嬷们分组。
以往丫鬟、嬷嬷都是泾渭明白的，因此劈面背后都互有怨怼。
每房的丫鬟和婆子们，可以凭据人数编组，好比一个丫鬟两个嬷嬷，或两个丫鬟一个嬷嬷。
几人为一组，轮流值守。
“这样便和你说的做五日休两日的小周天合了起来。”探春这么一说，王熙凤马上颔首。
“是了，这样不至于粗活无人干，也可淘汰嬷嬷、小丫头挨大丫头的骂了。”
“除此之外，还要把考试这一项保留下来。”探春又道。
以后考试便交由每房大丫鬟整体考查，主子最后审批。
“每月的月钱就和这考查勾连起来。”探春又要了笔，开始勾勾画画。
“那不如趁着这第一次考试，给各人都涨月钱。后面再扣，也就容易些。”王熙凤添了一句。
二人商议着，觉得李纨半天没作声了。转头一看，果真是睡着了。
王熙凤轻轻招手，让小红给她脱了鞋，把腿脚摆到炕上，又给她盖上一床大红锦被。
凤、探二人便拿了工具到堂屋，继续商议。
登高油望远
灯谜：今儿我跳预言家。 谢谢各人的投票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