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瞧不起谁

　　接连失败之后，雷工也不再指望单扁了，他召集了全体木匠，计划集众智，聚群力成良策。

　　工程严峻，事态更严峻。

　　然而，福县处于邺国边陲之地，被急征到这里的都是一些乡村木匠，最高级别就只有两个“工”，谁又能比谁更出类拔萃。

　　一个个傻头愣目的样子，雷工手上的图纸都快被揉破了，也没见谁能吭哧出一声有用的意见来。

　　“把图纸拿来我看看吧。”

　　这时，棚外传来一道压沉了仍清越的声音。

　　他们刷地一下转过头。

　　就瞧见了郑曲尺，概略轮廓一掠。

　　她依旧照旧又黑又矮，灰白布衣穿在她身上，总要长出那么一截，因此袖子跟裤腿都挽了几圈，露出细瘦的手腕跟脚踝。

　　她的发型也跟工匠纷歧样，那乱糟糟的自然卷被她梳成一个丸子扎在头顶，蓬松丰满，底下一张偏圆的小脸，一双眼睛也圆溜溜，清亮有神。

　　或许是多了几分印象加成，她乍一看似乎没当初来营寨时那么邋遢了。

　　青工一时没有反映过来：“什么？”

　　郑曲尺叹气：“如果一直坍塌，若不是地基的问题，那就是在设计上出了问题，我得仔细看看样式雷图。”

　　现代叫设计图纸，但邺国喊样式雷图。

　　地基？设计？

　　一泰半木匠没听懂这个词，只是看她言之凿凿，侃侃而谈，说得似乎有那么几分原理。

　　雷工严厉地盯着她：“你看得懂这样式雷图？”

　　郑曲尺随便找了个借口：“我桑氏也算工匠户籍世袭，祖上三代都是木匠，我自然看得懂一些。”

　　听她这么一说，雷工跟青工对视一眼，将信将疑地将图纸给了她。

　　在场的人都传阅过这份图纸，因此给她看一看也不代表着什么。

　　郑曲尺也猜到他们肯定不信任她，现在只不外是走投无路，抱着死马当成活马医的心态。

　　她接过，一眼看已往，只觉得花里胡哨，摆弄武艺。

　　一个望楼设计得这么华美，但实用不足的地方却许多，从结构上来看上重下轻，她蹲在地上，随手捡了块石头开始盘算。

　　“预埋体积与深度……竣工用料，水平投影总面积……”

　　她在嘀咕什么，听起来似乎就挺厉害的样子。

　　郑曲尺在聚精会神盘算公式时，却不知道越来越多人受到吸引，围拢过来。

　　他们好奇、惊奇又平静地期待着，或许是这浓厚的学术气氛让他们心生敬畏，全都不自觉肃立。

　　一番盘算下来，郑曲尺眉头紧锁。

　　差池啊，这数字差池啊。

　　她又再算了一遍，终于明白问题出在哪里了。

　　“这图纸有问题，凭据上面计划的尺寸跟用料来修，铁定得垮。”

　　她笃定地下了判断，刚一抬头，只觉大片阴影倾下笼罩，她愕然对上一群彪形大汉的炯炯懵懂求知的眼神。

　　但话一出，立刻引来县里某些眼高于顶的工匠不满，他愤然反驳：“不行能！这望楼雷图出自太原匠师之手，专门为了宇文上将军的营寨所绘制，你说错就错了？”

　　对啊，太原匠师是何种级别？整个邺国，最高级的工匠据闻才到“师”级，那也是他们这一辈子预计都触摸不到的门槛，这样厉害的大师傅设计出来的样式雷图，怎么可能会堕落？

　　如果有错，那也是这个小黑子不懂装懂。

　　马上，他们心底有种说不出来的失望。

　　一顿操作猛如虎，原来是个二百五。

　　郑曲尺也知道，她现在人微言轻，跟多数会里造诣深、享有盛誉大师级相比力，谁都知道选择谁。

　　“既然是对的，那你们凭据雷图修建，为什么一次又一次的坍塌？”

　　她只用一句实质性的反问，就让众人哑了。

　　“也许是我们哪里做错了，或许是木材不应用……”

　　“这世上，再厉害的人都市犯错，信别人不如信自己。”

　　她腿蹲久了有些发麻，正撑着膝盖起身，就看到癞痢头急慌急遽地跑了过来。

　　适才她所做的事情惹来了大批工匠的围观，这消息一下就在不大的营寨工友圈传遍了，听得癞痢头心惊胆颤的，生怕她一个卖弄翻车，赶忙来阻止。

　　他这下是真急了：“你要做什么？！”

　　郑曲尺现在的眼神就像星月晨曦，慢慢漠寂而下，但转瞬，昏暗扫净，一轮旭日朝霞却云蒸而上。

　　她要做什么？

　　经过几天彻夜重复的思考，她终于知道她要什么了。

　　如果做小人物，就注定被利用、被牺牲、被左右，那么她就要让自己强大起来，她现在或许样样都比不得别人，但她却有一项是别人都比不了的。

　　那就是她脑子拥在比别人进步千年的科技。

　　上一世的她死得太憋屈了，她明明都铺陈好未来的路了，最后却因为一场意外身故。

　　再活一世，她仍旧有理想，她不求在这个世界最终筑神塔入魂，扬万丈荣光，但希冀能在她的领域，缔造出绝对的价值。

　　“单扁，我要我们在世。”

　　如此平和冷静却掷地有声的话语，却彰显出的是一个来自千年后土木工程专家坚定的自信、霸气。

　　虽然这个时期，谁也听不懂她话里在世真正的寄义。

　　工匠们以为她说的是这次工事，癞痢头则以为她说的是任务。

　　……在世？

　　很简朴的两个字，但怎么个活法，却是大多数人无法凭心意左右的事。

　　单扁心口一揪，他咬了咬牙：“你……你说的是真的？它一直坍塌的原因就是因为雷图有问题？”他名顿开，夸张地说：“我就说嘛，哪个会堕落，我明明就凭据图纸上的构图搭建，想不到太原的匠师也纷歧定跟听说中吹嘘得那样厉害。”

　　配合！她说的一定要无条件配合她的计划。

　　虽然他也不懂她究竟要做什么，但哪怕尴尬到头皮发麻，满口污蔑到面红耳赤，他都是一定要站到自家搭档那一边的。

　　听单扁随着这么一赞同，就有人开始迟疑了。

　　究竟之前单扁当众吹嘘过，他堂兄是稷下学宫在读的学子，这样的配景几多存在一些信服力。

　　郑曲尺没时间跟他们在这里打口舌讼事，她直接下重药：“只剩下不到半个月时间，你们是计划继续凭据原图纸修建，重复试错，照旧信我一次，改错纠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