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明白您对‘和气’的界说是什么。”过了许久，苏雅琴用微涩的声音打破了缄默沉静，“如果没有争吵、指责和谩骂就算是和气的话，那我们伉俪关系一直很是和气。”
“好吧，那我换一个问题。”许戈微微一笑，“你们伉俪之间还恩爱么？”
她再度缄默沉静，又过了好一会儿，方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我们曾经相爱过，但我们已经结婚七年了，再浓烈的恋爱也会在日复一日的生活中逐渐消磨。我想我丈夫可能对这段情感有些倦怠了吧，虽然我也一样。警官先生，看起来您似乎还没结婚，所以无法理解，但这是许多中年伉俪面临的婚姻困境。”
许戈对此不置可否：“倦怠也好，恋爱消退也罢，但我想一对正常的伉俪并不应该在婚姻存续期间违背忠诚和义务。”
苏雅琴垂着头没有说话。
他继续追问：“你知道你丈夫有外遇么？”
她深吸一口气：“警官先生，这个问题对于现在的我来说有些残忍了。”
“我很歉仄。”他嘴上说着歉仄，但神色毫无动摇，“但这是例行询问，苏女士。”
她苦笑一声：“这真的是一个难以启齿的问题，我有过怀疑，但……没有找他摊牌，我甚至有些惧怕去戳破这一层窗户纸。就这样维持现状欠好么？至少他还愿意在孩子面前饰演一位慈祥的父亲，在外人面前饰演一位体贴的丈夫。而我也可以自欺欺人的相信，我的家庭依然幸福美满……”
“那我是否可以认为你对你丈夫心有怨恨？”
“我不知道。”她神色迷惘，“也许有吧，我对他的情感很庞大。但他已经不在了，人死如灯灭，我的那些怨恨、不甘也就烟消云散了……”
许戈没有再接着追问，他收敛气势，温和地说：“苏女士，谢谢您今天的配合，这几天还请您保持手机流通，如有问题，我们还会与您联系。”
苏雅琴轻轻颔首：“我会的。”
她理理衣服站起身来，临出门前，一直未曾开口的傅斯瑰突然道：“苏女士，你是独自赶回来的么？”
她微微一怔：“我女儿在我妈妈那里，我还没有告诉她们……”
傅斯瑰没有再问，目送着她离开。
苏雅琴走后，许戈身子一歪瘫坐在沙发上，松了松领口，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虽然是在相对舒适的接待室里，但刚刚的“闲聊”也并不轻松。
他回忆起与苏雅琴的谈话，一时竟找不出什么破绽，对方的神态、语气和心情完全切合一位突遭噩耗的女士。尤其是在他刻意提起她和高瑞森之间的伉俪关系时，她流露出来的情感，那种庞大的感受，既有对他叛逆婚姻的怨恨，也有对他遭遇不幸的伤心，更有事发突然的震惊、对未来生活的迷惘僧人未全部消散的爱意。
她的体现通情达理，纵然以怀疑的目光所审视，也挑不出一丝一毫的谬误。
仅凭这两段谈话而言，苏雅琴的嫌疑远远低于蒋晓曼。
他苦笑一声，心里仍有些放不下，不知是这“通情达理”太过完美，照旧傅斯瑰曾经说过的话：“一位已婚人士被害，他的朋友会成为第一嫌疑人。”
思绪转到傅教授身上，他下意识地抬起眼向对方看去。
傅斯瑰正倚在接待室的门口，默然无语。
真是奇怪，他想，这个案子傅教授似乎很少发表意见。
“傅教授。”他唤了一声，“苏雅琴……你怎么看？”
“从目前我们掌握的线索来看，苏雅琴的嫌疑远远不如蒋晓曼。”
她这么说了一句赞同许戈的话，但他听着却并没有放下心，反而更是紧紧地揪住。
果真，傅斯瑰在停顿了一下后，转折来了：“但是，这位苏女士并不如她体现出来的那样悲痛。”
许戈微微一怔：“是么？”
她的情绪如此丰满，很难让人怀疑她的真实。
傅斯瑰微微一笑：“你还记得我们刚晤面时，她在向你确认了高瑞森的死讯后，因为悲痛太过以及体力不支而站立不稳么？”
许戈颔首，此时现在，刚刚苏雅琴的每一个行动、每一句话都不停在他的脑海中回放，他记得很是清楚。
“我记得，照旧你搀扶了她。”
“这位女士在夜半突然接到宣告丈夫死讯的电话，在震惊、恐惧和伤心之下，她栉风沐雨地连夜赶回来之前，竟然另有心思为自己喷上了香水。”她笑道，“我在搀扶她时，借着拉近的距离，闻到了她身上的香水味。”
“啊？”许戈没想到会是这个细节，他下意识地捋着自己毛茸茸的脑袋，喃喃道，“我怎么没注意到……”
“保持社交距离的话，如果不去刻意分辨，是很难闻到的。”傅斯瑰为他解了惑，“苏雅琴喷的香水应该是T家的圣诞限定，以香味细密幽微为卖点，社交距离是很难注意到的，但如果有一位心仪的女士在与你亲密接触时，你闻到了她身上这似有若无、宛如体香的淡淡幽香……”
她没有说完，但许戈立刻懂了：“所以这款香水的卖点不在香气，而在一种……嗯，暧昧的气氛。”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微一红，生怕被傅斯瑰发现般，握拳抵在唇边干咳几声。
傅斯瑰似乎没有注意到他的小行动：“虽然这款价钱不菲的香水也不是没有缺点，唔，它最为人诟病的一点是它的留香时间实在太短，差不多只有三到四个小时。如果一位优雅精致的女士希望时刻保持这种神秘的气氛，她不得不随身携带这瓶香水，以便增补。”
许戈豁然开朗：“三到四个小时……苏雅琴从老家赶过来差不多便需要三个小时，她身上残留的香水味不行能来自前一天……”他只觉得一股冷气从心底升起，“我真是无法想象，她是以怎样的心理，做出这样的举动……这与她在我们面前的演出完全差异。”
傅斯瑰赞同所在了颔首：“演出，这个词用的很好，她真的是一位很是擅长演出的演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