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是愣在了台上,心中如鹿撞一般,没想到自己一千两竟然引起这么大的余波。
不由得再次拜谢,她此时还以为,是自己激励所致呢,却看到钱谦益的脸色极为欠好,她知道钱谦益的性情,有时候情绪就写在脸上,不兴奋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她一眼就能看出来。
这让柳如是又有些怅然,牧斋公为何生气了?
阮大铖也走上了台子,正说道:“恳请列位慷慨解囊,为大明天子,为天下黎民,为张天如拳拳赤子之心!”
说着阮大铖竟然一躬到底。柳如是还没时机下台,此时见状也不得不随着再次俯身下拜。
“王兄,该你了!”
杨潮在一旁敦促着。
他不知道此时王潇心里已经开始打鼓了,他父亲来信说让他捐助一万两,可是突然就抬升到了两万两,凭据杨潮的部署,他是要给阮大铖抬轿子的,阮大铖允许出资之后,他会随着亮相。
这样欺压和引动那些豪商不得不掏出巨款,造成的样子就似乎是阮大铖引起的一样。
这样是为了凸显阮大铖。
可是原先说好的是一万两,现在杨潮帮阮大铖喊了个两万两,这让他着实为难了。
如果自己随着个两万两,如何给父亲交接,父亲会不会怪罪,他有些摸禁绝,他从来都摸禁绝父亲的想法,他畏惧做错事。
王潇正犹豫见,突然见到一个士子高喊着:“柳女人,我也出两万两!”
杨潮一愣,看到一个白衣令郎已经站在自己的椅子上,眼神狂热一般的看着柳如是,竟然是周瑞。
这个小子是临时被安置进来的,会上一直都很平静,谁知道柳如是一进场,他突然就狂魔了一般,此时竟然站在椅子上高喊起来。
柳如是不由得抬头看了一眼,见到是周令郎,心中情绪马上五味杂陈,很是的庞大。
这次大会,她本没有特此外感受,只当是加入一次盛会而已。
因此柳如是觉得应该不会有人认识她,她是松江名妓,在南京也就是在李香君这些姐妹和文士才子圈子里稍微有些名气,在普通人眼里,没人认识她。
没想到此时竟然会有一个自己的狂热支持者,觉得长脸的同时,也不由心虚的看了下钱谦益,钱谦益适才在媚香楼里的意思很明确了,虽然没有明说,但是话里话外照旧能听得出来,钱谦益已经计划娶自己了。
可是柳如是突然看到钱谦益脸色铁青,竟然徐徐站了起来,朝众人道。
“老夫身子突感不适。也实未想到此会竟关连到阉党,就此别过!”
钱谦益竟然此时翻脸,指名道姓阮大钺乃是阉党,转身就走。
这让柳如是立即就愣在了原地,是因为自己吗?
很快许多才子也醒悟了过来,他们此时才反映过来,这个会其实是阮大铖做的。
阮大铖可是阉党余孽啊,牧斋公不与阉党为伍,难道他们这些士子就愿意折节跟阉党结交了,突然一个个士子马上翻脸,怒气冲冲,也体现自己不屑加入这样的污秽之会。
侯方域是带头人,余怀、邹枢也随着走了,许多士子都随着走。
最后年轻令郎就只剩下了两小我私家,一个是吴伟业,这是阮大铖的会不假,可是也是张溥的会,张溥可是他的老师,不是那种名义上的座师,他真的在张溥的私塾中读过书的,所以他不能走,也不敢走。
另一个是夏完淳,他此时矛盾了起来,适才自己还慷慨激昂的体现,要慷慨捐助,这一刻马上发生了意外,他到底该不应走,矛盾间他看向父亲夏允彝,看到父亲十分稳重端坐椅子上,神态都未变,他不由内疚,父亲平时那些教诲都哪里去了,自己竟然如此没有气魄,泰山崩于前尚应面不改色,区区小事,自己也太沉不住气了。
于是夏完淳也端坐起来。
反倒是那些豪商们,包罗王潇一个都没走。
走的,只有钱谦益和那些年轻士子,杨潮一边付托阮家管家仆役去送客,接着三两步跑走上了台子。
杨潮在台上笑着说道:“列位,牧斋公身子不适,各人稍安勿躁。这些士子们记挂牧斋公的身体,都要亲自送老先生。诸位权且放心,在下已经部署马车送牧斋公回去安歇了。诸位可以继续安坐,可不要冷落了后面的美人!”
杨潮说完,发现柳如是愣在台上,悄声慰藉了两句,柳如是才如梦方醒,盈盈拜了拜,然后悄然走进幕布。
同时,幕布后的康悔立刻就部署了另一个女人上台,这第二个上来的,是马娇。
马娇手弹琵琶,口唱临江仙。
有了美女登场,这才算是稳住了局势,众人放心的坐着听曲。
阮大铖则是心有余悸,他对那些年轻士子可有心理阴影了,几年前的事情犹在耳边。
而且这些天一直就担忧这些士子闹事,可没想到最后他们照旧发作了。
幸好杨潮临机应变,如果此时众人都随着走了,自己这个会岂不成了一个笑柄。
马娇上了台子,杨潮和阮大铖站在上面就欠悦目了。
杨潮索性将阮大铖推向了钱谦益走后留下的座位,跟张溥和夏允彝坐在一起,杨潮自己继续悄悄退到后面,冷眼掌控着局势。
钱谦益的突然发作让杨潮有些措手不及。
一直以来,杨潮只担忧那些士子,担忧他们会在会上跟阮大铖就地翻脸,因此请人的时候还专门遴选过,许多台甫鼎鼎的才子,好比方以智等都没有邀请。
只有一个侯方域,因为去过了媚香楼,得知了有这次盛会,因为柳如是和李香君参会,他就一直积极要求加入,所以不请他也不行。
士子们一开始似乎是被阮大铖两万两银子的捐助吓到了,忘记了发作,谁知道最后竟然是老文宗钱谦益给发作了,这些士子才醒悟过来,才纷纷仿效。
杨潮不知道还会不会有意外,因此此时格外的小心起来。
只计划找时机,立刻结束这个会,现在结束,其实也算是平稳结束。
如果在闹一次,怕是就欠好收场了。
马娇之后,是李大娘,李大娘年纪略大,近二十年华,风姿绰约,却比前面那些小丫头,更有魅力。
李大娘弹筝,同时眉飞色舞,不停的给在坐的人飞媚眼,风情万种。
她演出完后,竟然也不走,跟柳如是一样,竟然在台上鼓舞起来:“有愿意捐助者否?”
不等有人应答,李大娘又道:“但有捐助者,小女子今夜愿于君长宵相对!”
杨潮笑着摇摇头,这个女人是有名的侠妓,为人豪爽仗义,不太盘算金钱,但是性格太过泼辣,说话没有遮拦。
但还真有人吃这一套,一个五六十岁的老者,徐徐站了起来,伛偻着腰身,脸色潮红,一副病恹恹的模样。
却开口笑道:“老夫新安吴天行,愿出三万两,与女人一会!”
三万两,张溥心中暗喜,阮大铖出两万两,这个吴天行三万两,另有那个不知名的令郎出两万两,已经七万两了,加上自己筹到的两万两,就够十万两了。
自己已经跟朝中的曹公公说好,十万两就资助运动,而且保证让周延儒当上首辅。
杨潮这时候对王潇道:“你出一万两!”
王潇一愣,吴天行出到了三万两,阮大铖都出了两万两,杨潮此时却让自己出一万两。
“听我的!”
王潇也只能道:“小子杭州王潇,代家父王义和捐助一万两!”
杨潮高声道:“好!杭州王家慷慨解囊一万两。诸位南京巨贾可有慷慨捐助的。”
其实这些来的豪商,起先都是准备了一万两的,但是阮大铖突然涨价到了两万两,新安吴天行更是出到了三万两。
这个吴天行可是赫赫有名的大盐商,有名的徽商领袖,吴天行父亲时候在家乡新安建了闻名江南的园林‘十二楼’,吴天行更是在其中储蓄美女,据说十二楼中的美女有三百人,吴天行一人就有一百个小妾,号称百妾老人!
没人愿意跟这个家伙斗富,所以一时基础就没人接话。
杨潮也看到了,一万两或许是这些人的心里底线,如果不在一万两上告竣协议,恐怕他们一分钱都不出了。
所以才让王潇起个头,自己再造一造势,把一万两拿得手就到达目的了。
果真一个豪商道:“岂能让杭州王家独领风骚,万源号刘东家也出银一万两。”
万源号是一家银铺,而且是南京城最大的银号之一,据说东家姓刘,跟开国元勋刘伯温有亲戚关系。
银铺从永乐天子时就开始经营,到现在已经是南京城最大的银号,而且跟南京城的勋贵势力有十分密切的联系。
接着又是一家:“沈家寺库出银一万两!”
七八家豪商纷纷响应,都应承出资捐助。
最后轮到了唯一没说话的许仲孝。
杨潮等到终于没人说话后,故意站了出来,高声道:“许家寺库,许百户,许大人。可愿意慷慨解囊?”
这时候所有人都看向了许仲孝。
许仲孝呵呵笑道:“本官出来慌忙,未带够银子。”
杨潮笑道:“这些高义哪个可能带一万两在身上,许大人放心,列位应承在下已经记下,会一一去收取。这可不是收账啊,是捐助。到时候列位义士可不要把我当成要账的,放狗咬我啊!”
杨潮说着,所有人都笑了起来。
许仲孝脸色酱紫,终于拗不外,咬牙道:“本官也出资一万两!”
看到许仲孝在这些政治巨头,文士名流以及南京城有头有脸的豪商压力之下,做出了一万两的允许,杨潮心中感应一阵阵痛快酣畅。
这个恶霸欺负了几多人,还欺负到了自己的头上,现在让自己坑了一万两银子,不知道得有多心疼啊。
张溥此时也心中大定,他简陋算过,募集到的献金,可远超十万两了,局势已定。
只是心头也有些忧虑,钱谦益今日的态度,似乎意味着跟复社决裂了,东林和复社的联盟如果决裂,哪怕周延儒再相,也难保自己能完全控制住朝政!
到现在为止,在杨潮的计划里该募捐到的钱,都募集到了。
于是杨潮坚决的停止了劝捐,高声喊道:“尹春女人,《荆钗记》!”
演剧继续开始,一个女子,伴着青衣,唱起了戏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