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酥酥班长 救命恩人

　　五星聚奎，就是指金星、木星、水星、火星、土星会聚于奎宿的一种星象。奎木狼一直深恶痛绝的这五位星神里，以金星太白和火星荧惑最是他的眼中钉。

　　在奎木狼还前程似锦的时候，这五位对他极为客套谦恭，每次碰面都是一口一个“天将星君”唤着，还总缠着奎木狼给他们讲讲人间趣事。可是厥后等他开罪，这五位可就明里暗里地打压起他们二十八星宿。风水轮流转，有失意的虽然就有自得的，徐徐地，五星在天庭及人间的声望越来越高。玉帝对他们青眼有加还不算，凡间黎民也竞相供奉起来，大兴庙宇、歌功颂德。

　　奎木狼讨厌他们，倒不是因为嫉妒，只是憎恶他们羞辱监兵神司，再加上厥后听说了“太白食昴”和“荧惑守心”这两个星象，觉得颇为难听逆耳。昴指的是昴日鸡，是奎木狼的同伙弟弟，和他同归监兵神司。心指的就是心月狐，虽然他属孟章神司，归角木蛟直管，但往日里素来和奎木狼关系不错，否则也不会因为帮他拉偏架而受牵连。“守”字尚且能算客观描述，可这个“食”字，奎木狼怎么听怎么觉得太过嚣张。

　　奎木狼本以为以如今的情势，监兵神司在人间的声誉一落千丈，而五星正是如日中天，这幅五星聚奎图应该会放肆丑化自己、美化五星，却不想事实恰好相反。

　　先不说这幅图的画技如何，图中的五星围绕在奎木狼身旁，仪态神情甚是谦逊有礼，可在奎木狼眼中，那就是奴颜媚骨、颔首哈腰。而反观奎木狼，则神威昭昭、挺拔如山，甚至显得有些倨傲。

　　奎木狼越看越觉得解恨，不自觉地面露一丝自得的笑。院士见他盯着这画半晌不言声，又笑得诡异，便问：“令郎喜欢这幅五星聚奎图？”

　　“哦……敢问院士，是从那边获得此图？”奎木狼回过神来。

　　院士脸上闪过一抹羞涩，道：“说来内疚，此图正是在下的拙作。”

　　“失敬，失敬……”

　　奎木狼一个激动差点致谢，他有些好奇，又道：“如今世人只赞‘五星连珠’，却不想另有人愿意为‘五星聚奎’而费笔墨。那奎宿的星君在白虎麾下，只怕没什么人待见了。”

　　谁知院士看了看他，颇不以为然道：“令郎此言差矣。自古以来，奎宿多吉，又善良重义，怎会如市井流传那般令人生厌？”

　　这话说得奎木狼险些热泪盈眶，他含糊道：“是吗？”

　　院士却不再过多解释，只说：“神仙之事，本就真真假假、虚实难辨。休咎休咎，还不都是我们这些凡人自己定的，选择自己愿意相信的就好。”

　　“说得好。”奎木狼点颔首，对院士难免心生好感，料想或许此人前世在五星聚奎那天交过好运。

　　院士问道：“聊了这么久，还不知令郎怎么称谓？”

　　奎木狼施礼道：“院士客气了，在下姓郎，名幸运，今后还请院士直呼姓名便好。”

　　院士微微一笑：“那好，从今日起，轻舟书院接待郎幸运同学加入。”

　　由于奎木狼是轻舟书院第一个勤工俭学的学生，所以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宿舍给他住。院士美意，见藏书室闲着也是闲着，就让奎木狼收拾收拾住了进去。平日里没课的时候，奎木狼就卖力扫除扫除教室，修剪一下花卉树木，顺带看守杂货书籍，其余的也没什么了。

　　奎木狼可能是缺钱缺得太久，所以看见什么都市去想能不能给他带来真金白银。这间藏书室这么大，他睡觉也只需要一张床，最多再加一张圆桌、几个圆凳，能用几多地方？倒不如把这屋子一分为二，半间用来就寝和存放杂物，半间用来当做杂货铺，等鬼金羊再来找他的时候，就可以让他多带些天庭的物件，拿来卖给书院的学生，哪怕平沽也无所谓。

　　于是，奎木狼向院士提出了开杂货铺的想法，院士想了想觉得可行，因为四周确实没有什么方便学生和老师买工具的店肆。而且就在书院里，也差池外开放，不会添什么麻烦。

　　奎木狼谢过院士，送他走出书院大门，便独自劲头儿十足地收拾起来。因为马上就到除夕了，所以这几日书院都放假，他可以尽情地部署杂货铺。首先要置办的是床，奎木狼扫除完地面休息片刻，便出门去找家具铺子。

　　大街上四处洋溢着过年的喜庆，许多商铺都在打折促销。奎木狼没费什么力气就找到了一家作坊，和老板经过一番讨价还价，终于在预算内买到了床和桌凳、衣架、洗脸盆等必备之物，只是不知道经过几手了。不外如今他已没有什么条件去盘算，就这些已经险些花光了鬼金羊留给他的散碎银两。

　　待奎木狼彻底部署好寝室和杂货铺的花样后，已是除夕。这天黄昏，他用仅剩的一点钱，去买了些酒肉回来。然后便坐在藏书室的门口，对着月光，一口酒一口肉，品着久违的肉味，想起自己被禁足的日子，以及曾经下界游玩时的光景，在声声爆竹和绚烂烟花中，渡过了人间的又一个新年。

　　他甚至还学起凡人的习俗，对着天空默默许愿，希望弟兄们平安，自己此行一切顺利。

　　大年初七一早，奎木狼便奋起精神，准备正式以学生的身份开始这次的凡间之旅。之前院士告诉过他，轻舟书院一共有金、木、水、火、土五个班，每个班所学的知识也是凭据五行划分各有偏重，正所谓因材施教，而奎木狼则被分到了水班。

　　其实私心来讲他更想去木班，但因为院士自我感受水班更适合他，他也欠好再过多要求。横竖他又不是真的为了上学而来，哪个班都无所谓。

　　吃过早饭，奎木狼第一个来到了水班教室，自己挑了个没放书本杂物的课桌，他预计应该没人坐这个位子。等了没多久，学生们便陆陆续续地到齐了。险些每一个进来的人都要震惊地审察奎木狼一番，奎木狼一开始倒还不介意，可是被看得多了也不自在起来。

　　他挑的座位靠窗，于是索性把脸别了已往，冒充看窗外风物。看着看着，只听一个有些熟悉的温柔声音在他耳边问道：“这位令郎，你也来上学吗？”

　　奎木狼回过头看看来者何人，一见那美丽明媚的脸庞，奎木狼马上倍感惊喜，这正是在小年夜那天救他的美意少女！他慌忙站起来，连连致谢：“那日幸得女人相救，未曾郑重谢过，请受在下一拜。”

　　“使不得！”

　　少女急遽拦住他，此时教室里已经响起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奎木狼瞥了其他人一眼，对少女道：“我们坐下说。”

　　好巧不巧，这少女就坐在奎木狼前面的座位，俩人由救命恩人与落水星君的关系瞬间酿成了前后桌的同学。

　　奎木狼道：“我叫郎幸运，是新来的学生，女人是否姓郑？”

　　他记得万俟曛说过少女的名字，可惜没记全。

　　少女笑道：“没错，我叫郑寒酥，不介意的话可以叫我酥酥，各人都这样称谓我。”

　　“唔，酥酥。”奎木狼心道，这名字和人一样美好。

　　少女又跟他说，她是水班班长，以后有什么事都可以找她询问、资助。奎木狼暗自开心起来，和班长有友爱总归是件可喜的事。两人说笑了几句，奎木狼抬眼便瞟见又有一个学生走进门来，竟是请他饱餐一顿的万俟曛。

　　万俟曛从一进门，眼睛就往郑寒酥这边看，虽然一下子就发现了奎木狼。他面带惊讶却又很快转为料事如神的笑意，走到郑寒酥右手边隔了条过道的座位落座，然后转过身对奎木狼道：“你果真照旧听了我的建议，怎么样，没骗你吧？”

　　奎木狼心道真是个小屁孩，但照旧对他微微抱拳，道：“多谢。”

　　三人一起闲聊着，一位男老师进了教室。随着这位老师走到讲桌前，教室里喧华的声音也倏然停止了。

　　这位老师看上去约莫三十五岁左右，不苟言笑，目光犀利，身着竹青色长衫。他清了清嗓子，朗声道：“同学们早，你们的班主任梅老师今日身体不适，在他养好病之前，水班的日常事务都由我来代管，都听清楚了吗？”

　　教室里响起一片唯唯诺诺的声音：“听清楚了。”

　　奎木狼不明所以，小声问郑寒酥：“酥酥，这老师是谁？”

　　郑寒酥没有回覆他，而是伏案写着什么，然后趁老师不注意，转头给了奎木狼一张小纸条。

　　原来，这位老师是木班的班主任，名叫黄花梨，据说另有个江湖贺号——小公输。此人是木匠世家身世，手艺在当今同行中可算得上翘楚。至于为何来书院当老师，似乎是因为之前在当朝御匠司供职时，因为不满司正的所作所为而大发牢骚，随后即被司正寻个由头开除了。厥后许是机缘巧合结识了桂院士，便受他邀请来轻舟书院教课，讲的也都是与修建相关的知识。

　　刚看完小纸条的最后一个字，奎木狼便听见有人疾言厉色地喊：“郎幸运，郎幸运！”

　　“啊？”奎木狼茫然地抬头，似乎还没适应这个新名字。

　　只见黄花梨面有不满道：“干什么呢？喊你这么多声都听不见，你上前来，跟各人做个自我介绍。”

　　“是……”

　　奎木狼慌忙藏好小纸条，向讲桌走去。等他站到黄花梨老师的身边时，底下发出了阵阵笑声。起初奎木狼还以为是自己闹了什么笑话，但是往黄花梨那边一瞥，才发现这位黄老师的头顶也就刚刚到他的胸口。奎木狼身形修长矫健，黄花梨老师却矮小瘦弱，两人站在一起，黄老师简直像一个没有发育完全的饥民。

　　奎木狼不禁替黄花梨尴尬起来，可是人家黄老师似乎基础没有放在心上，只是冷冰冰道：“开始吧。”

　　用假身份在这么多人面前一本正经地胡诌，奎木狼照旧第一次。但箭在弦上，由不得他退缩，他落落大方地说了自己姓甚名谁，家道中落，盼望着与同学们配合进步等等。

　　好容易结束了接待新生的仪式，奎木狼终于能正经开始听课了。

　　他发现上课的时候，万俟曛总是偷偷看郑寒酥，而且一看就是好半天。但郑寒酥却不怎么关注万俟曛，一直聚精会神地听讲。

　　在上元节前，这几日书院都只上半天课。连着学习了几日，奎木狼与同学们徐徐熟络起来，而且发现，这书院教的都不是四书五经那种课，而是一些在人间传统看法里很像好逸恶劳的知识。好比像木工、火器、冶炼、种植、算术等等，这倒是挺让奎木狼另眼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