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王与马共天下”
禾慕晟望着他小心翼翼的模样，思绪慢慢被拉得绵长。
起初见季云渊，他简直自以为是，甚至还像极了登徒子，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厮竟也学会了尊重，甚至还动不动就脸红……
书中说他阅女无数，姬妾成群，可眼前人，哪里有半分切合？
难道她的泛起，直接抹杀了这少年将军的风骚秉性？
回过神来时，见季云渊依旧在认真的等着她的回覆，禾慕晟不由噗嗤一下笑作声来，她踮起脚尖拍了拍季云渊肩膀，一本正经道，“这段日子有进步。”
而季云渊听罢，像极了被表彰的孩子，他欠美意思的挠挠头，俊脸又是一红，“阿烟不讨厌我便好。”
“傻子似的……”禾慕晟摆摆手，直接走出房门。
季云渊跟在她身后，望着她轻快的法式，嘴角慢慢漾起温柔之色。
二人出了城门，又行了一段路程，才在扎营处见到一袭白衣胜雪的身影。
禾慕晟定睛一看，来者，可不正是王玄？
她挥了挥手臂，急急唤道，“郎君！”
王玄面色如玉，温润一笑。
季云渊心中似有担忧，他侧目，见小女娘一脸笑意，马上从鼻息处冷哼一声，“认真如此开心？”
禾慕晟啧了一声，“王玄平安了，你的名声便有救了，你不开心？”
季云渊这才又从鼻息处哼出一个单音来，这一声，明显带上了惬意，“哼，巧言令色。”
说话间，王玄已经靠近，他对着季云渊拱手一揖，“将军，多谢。”
王玄这一句致谢，直接将禾慕晟救她于危难归功在了季云渊身上。
禾慕晟心中感伤，王玄简直会权衡利弊，被女人所救，有失颜面，若是被季云渊所救，不仅可以拉近琅琊王氏与季家军的关系，还能让他接下来在建邺为季云渊正名变得理所应当。
季云渊立刻恢复凛然，他亦回礼，“令尊的遗体与棺椁一起被焚，我已经尽力了。”
王玄的悲痛只是一闪而逝。
“天意不行违。”他苦笑一声，不再多言。
季云渊交接完一切，又深深望了一眼天真纯净的小女娘，这才转身离去。
禾慕晟见王玄平静的有些可怕，她咬咬牙，照旧慰藉了一句，“郎君节哀。”
王玄扯了扯嘴角，“东海王的棺椁已经被焚烧，父亲又怎敢魂归家乡？”
禾慕晟自然明白他话中的意思，石勒已经烧了司马越的棺椁，所以，即便季云渊能救下王衍的遗体，王玄也无法名正言顺的将其运回建邺。
见她缄默沉静，王玄停下脚步，“阿烟，我只能许你贵妾之位，我知道，你因救我而落入慕容恪之手，即即是贵妾之位，对你也是一种折辱，但我别无他法。”
禾慕晟见王玄一脸愁容，立刻觉察出一丝不妥来，她没有理会贵妾不贵妾的，只是捕捉到王玄话语中的忧虑，急急问道，“发生了何事？”
王玄轻笑一声，“阿烟认真以为，当今陛下会为了东海王的遗体派兵北上讨伐石勒？”
禾慕晟灵光一闪，书中的情节立刻浮现在脑海，莫非，王敦之乱要开始了？
司马家将国都从洛阳迁至建邺，琅琊王氏功不行没，所以才有了那句“王与马，共天下”。
可王敦野心却越来越大，他的军事力量集中在长江中上游一带，天子忌惮琅琊王氏的权势，所以做了一番部署后，以北伐石勒为由，派兵北上搪塞王敦了。
禾慕晟想，虽然因为自己的泛起搅乱了一些事件的前因结果，但大致的走向照旧没有改变的。
见王玄在试探她的反映，禾慕晟知道，王玄对她擅占卜一事，似乎有些信了。
她没有直接回应王玄的询问，而是含血喷人的问了一句，“郎君死里逃生，太傅大人王导应该最是欢喜。”
禾慕晟记得，王敦与王导虽都出自琅琊王氏，但二人意见一直不合，若说王敦是叛乱的佞臣贼子，那么王导即是大义灭亲的忠贞良将。
她这话一出口，王玄便低低笑作声来，许久，他才感伤，“阿烟曾言，擅占卜，如今一听，果真名不虚传。”
禾慕晟想，王敦得志过一段时间，但最终照旧会兵败，而王玄又说，许她贵妾之位是身不由己，难道，王导要把王玄安插在王敦身边做眼线？
王玄见她愣怔，伸手握住她的肩膀，如玉的面容尽是温柔之色，“阿烟，琅琊王氏的嫡子，婚姻大事皆身不由己，贵妾的职位虽比不得主母，但有我在，你无需做小伏低。”
禾慕晟干笑一声，退后一步，不在意的摆摆手，“郎君不用觉得有愧，慕容恪并没对我怎样，我照旧未嫁之身。”
王玄静静望着她，望着望着，他突然倾身上前，长臂一揽。
“阿烟，你知道吗？那日你让我先走，其实我知道，我不应丢下你。”
禾慕晟心中大惊，这王玄，何时学季云渊一样，开始对她强取豪夺了？
她急遽伸手推开王玄，灵巧的躲过他的拥抱，“郎君，其时你留下也帮不上什么忙，你看，你我如今都安好，这难道不是最好的结果？”
王玄错愕眨眨眼，可能他都没想过，他堂堂琅琊王氏的嫡子，竟另有女人会拒绝他的示好？
禾慕晟索性解释一句，“郎君知道我没事，就不用愧疚了，也不必浪费一个贵妾之位来赔偿我，我南氏阿烟，不会做妾的。”
说完这句，禾慕晟心中暗喜，不愿做妾，真是一个好借口，屡试不爽啊！
王玄终于无奈一笑，“我知道，那日若是换做季云渊，他无论如何也不会舍你而去。但是阿烟，倘若再给我一次时机，我仍然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这一刻的王玄，声音虽然轻柔温润，但道出的话，却是那般冷漠。
见禾慕晟有些惊奇，他又轻叹一声，“断舍离中的取舍之道，是琅琊王氏的嫡子必须要学的，你说我冷漠也好，自私也罢，倘若不能物尽其用，那么一切的牺牲，都是不值的，甚至是可笑的，你，能理解我吗？”
禾慕晟思索了片刻，微微颔首，“我理解。”
王玄讶然于她的淡然，又增补道，“即即是事关我父的遗体，我亦可以做到铁石心肠，而父亲在天有灵，也不会怪罪于我。”
禾慕晟继续颔首，“我明白。”
王玄见她灵巧了几分，又微笑着上前，可禾慕晟却依旧本能一退。
王玄面色终于一冷，“既然明白，为何还在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