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个庶子,谄媚完嫡母谄媚年老,好不容易爬上如今这个职位,谢幼庭这个臭小子能不能早点滚回去。
谢幼庭人还没死,谢山河就嚎起丧来了,简直无赖。
王仪不想与他胡搅蛮缠,但人脸皮就是厚,那他也只能比他更厚了。
幸亏,他是有备而来。
王仪正要抚慰谢山河,忽得一个猛咳,吓得谢山河哭嚎声都忘了。
“令郎,你怎么了,你不要吓小奴!”
陈乡默契配合,赶忙扶住王仪。
王仪还在咳,颤着手从宽袖里掏出绢布捂住嘴,咳咳咳——
帕子上多了一口鲜艳的老血。
陈乡像死了爹娘般悲痛:“你都熬了三天三夜没歇眼,我劝您把这事先放一放,身体为重,可令郎说什么世家之好,听谢郎君受了伤,愧疚难忍,眼巴巴跑来赔罪。”
“可是您听到了,这不关我们的事啊,人自己跟崔北赌钱,赛马输了,又被下了绊子,关我们何事。”
谢山河急遽插话:“这位小哥,你这话就说得——”
王仪:“咳咳咳,伯伯,是仪的过错,是仪咳咳咳——”
你的过错,你倒是让你那小侍从闭嘴啊!
陈乡无视谢山河的干瞪眼,依旧拖着他家令郎的衣袍哭嚎:“令郎,我们赔礼,我们赔礼,总不能为了区区一些金银粪土,延长您的病情。”
“您本就是百病缠身啊我的令郎啊,我们人生地不熟,就不要跟别人争了,谢郎君失去的只是一时意气,而我们稍有不慎就是一条命啊我的令郎啊。”
陈乡哭得情真意切,煞有其事的可怜样激起周围看热闹的黎民正义之心。
虽然,那位白裘令郎看着更可怜,又悦目又可怜。
“这谢家怎么这样?讹上了还?”
“这你就不懂了吧,大户人家的生意,在意的是钱吗?不,是面子!”
“这马儿也可怜,诶,他们怎么不找崔北部落的麻烦呢?”
“没听那女人明说了,欺软怕硬,湘州贵犬,好威风呢。”
谢幼庭炸毛:“你们知道什么啊就乱说!我抽——”
手里没鞭,谢幼庭差点脱靴砸人。
小厮改抱腰为抱腿,苦口婆心道:“爷,他们不值得!您这双靴子值好些钱呢!他们怎么能闻您的香靴呢!”
谢幼庭要略了,他看了看陈乡,又看了看自己的小厮。
小厮与小厮之间的差距怎么也有这么大呢。
“滚开!恶心!”
眼瞧着人群的议论越来越离谱,谢山河急躁让人赶了。
他收起辛酸样,神色肃穆起来:“贤侄,是伯伯让你为难了,哪里是马儿的错呢?是崔北狡诈,就是他们故意设计,离间你我两姓之间的情谊。”
王仪便喘上一口气道:“谢伯伯不怪罪了?”
哪敢冒犯您呢。
谢幼庭是小祖宗,您是我老祖宗。
王仪咳疾徐徐压了下去,道:“那就来说说幼庭表弟一两白银取我王氏马场神驹一事。”
谢山河不行置信道:“我们两家关系这么好,送区区一匹好马又怎么了呢?”
完全挣脱他们先占自制还想倒打一耙的貌寝嘴脸。
“自然,我也是这般想的,不外府中人不会做事,怕你们欠美意思接受,还要了一两白银,我心里有愧。”
王仪让陈乡取出一两银还回去,陈乡先前哭得太实在,泪嗝都出来了。
此时他抽抽噎噎从怀里摸出一些碎银,数了数凑够一两银子,递了上去。
谢山河哪里敢接,他整小我私家都快七窍升天了好吗。
“贤侄不瞒你说,当初你家献马,说是逐日奔风,日行千里,我这啥侄儿没什么见识,眉飞色舞将这匹马当做神驹。”
“这不,那崔北的狂人嬉笑我们中原人只养得出蹩脚马,那我侄儿不得跟他们急,急上心头,就立了一个约。”
“等两个月后开春,草原上要举办马赛,若我们中原马拔得头筹,他们草原四部便要献出禺知的战马五百匹,昆弥的宝刀八百,另有崔北的酒万斤。”
王仪惊奇道:“你们拿了自家的货物当赌注?”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的有傻子这么干吧。
谢山河一拍手,笑道:“诶,猜对了,我侄儿就跟他们立了这个约。”
王仪保持缄默沉静,他觉得王氏可能不需要他这么努力上进,谢氏有谢幼庭这个傻子在谢氏败光是早晚的。
不,这都是错觉,都是他们为了降低他预防故意展露出的表象。
王仪把心头的轻视打散,他宁可高看失误,绝不会低看失察。
“这不,昨儿个阳灼烁媚,我侄儿就骑着那匹宝马郊外踏冬,就和崔北的人遇上了,就想小试牛刀,唉,没想到,这马……唉……”
怪马给了你自信了是吧。
自己菜还拉人当垫背,谢氏好歹是大姓,怎会无耻到这个田地。
王仪便道:“谢伯伯,这事湘州那边知道吗?”
虽然不知道,知道了那还不得提刀赶过来。
谢山河流:“快了快了,在路上呢。”
他瞒不了多久,只能和谢幼庭比谁命长,看谁先熬死谁。
“我理解您的为难,但幼庭表弟赌上全族的货物,仪不认为是马的缘故。”
“……幼庭很信任你们王家的。”谢山河还在推锅。
“那好,仪立刻回去书信,询问家中尊长意见,看看这事怎么处置惩罚。”
谢山河赶忙将人拉回来,殷勤道:“不急,贤侄受累,这事就是我侄儿的错,他的错!我亲自教!我不把他教成才我不姓谢!”
都书信了还怎么瞒,他能在小辈面前耍无赖,捅到湘州那边,那真的就是个个比他辈分高,还比他奸猾无耻。
王仪满意了,便道:“那这马……”
谢山河流:“这马是我们王谢两家的情谊所在,我自当会好好照应。”
谢幼庭暗自翻白眼,嘀咕道:“转头爷就把它宰了吃。”
王仪听见这声嘀咕,并不恼,反而越发推心置腹道:“幼庭表弟看见这马心情不畅,要不我照旧带回去吧……”
谢山河横了谢幼庭一眼,打着包票道:“此马我谢山河罩了,谁敢动它一根汗毛,我定不饶他!”
允许完又可怜巴巴道:“贤侄,这铁蒺藜一事,我们照旧要查清楚的。”
“好,劳烦谢伯伯。”
王仪不再勉强,大获全胜后,便摆道回府,身后一百多部曲训练有素地跟上。
那架势,那阵仗,那威望,这个早夭的祸殃怎么还熬着呢!
谢山河深深嫉恨着,转头看到了他那不成器的侄儿,心中悲愤终于有了宣泄。
“给老子滚回府去!”
二伯生机起来照旧很可怕的。
谢幼庭知致谢山河平日里顺着他不外是看在谢辞的面上,他要是真做过头了,他二伯也真敢打。
其实偷跑来岐州就已经挨过揍了,只不外他好了之后又忘记疼了。
谢幼庭丧着脸,阴恻恻瞪了一眼路中央安平静静当配景板的阿容。
“你给爷等着!”
谢幼庭跺着脚进了府,他身后的小厮没有一时跟上,而是颤颤巍巍凑到阿容面前。
“姑姑女人,那鞭、鞭子。”
阿容将手中鞭子还了回去,那小厮见鞭子上血迹斑斑也不嫌弃,兴高采烈地去追随自己的小主子。
谢山河看到了这一幕,脸上无喜无怒,淡漠的目光再扫过云慧和李六,冷声下令:“还不把马抬进去。”
说完便甩袖入了府,似乎多呆一秒都市辱了他身份。
等谢府门前的热闹散了个干洁净净,云慧这才敢拉李六起来。
李六伤得重,他才是真正吐血又断胳膊的倒霉蛋,人迷迷糊糊的,仅靠一点莫名的信念撑着,否则早晕已往了。
阿容想资助架着另一边,李六侧身微微一躲。
呵,还跟她犟上了。
她再伸手,牢牢扶住李六,和云慧配合将人架了起来。
李六肿着眼睛,不抬头也不说话,用尽剩下一点力气想与她抗衡。
他不想她碰他。
他在地上滚了又滚,一身的泥土和血渍,沾上了她的白衣就欠好洗了。
阿容似是没有察觉到他细微的反抗,她捏着李六手上的伤口,关切问道:“是不是腿疼,腿疼我背你。”
手上伤口传来阵阵刺痛,李六知道,阿容不太兴奋。
她不兴奋的时候会很任性,一任性起来别说背了,她能把他抱起来走。
他是被她抱过的,那时候他还很惊讶,惊讶地去问,阿容练的到底是是舞照旧武。
阿容笑着回他:“哪个跑得快就练哪个。”
在乱世中跑得慢就会死,阿容曾短暂地逃过荒,因为瘦小走不动,差点就没了命。
“是啊,李六,你疼就不要忍着,我们找辆车去。”云慧也劝道。
李六只能忍住喉咙里的干痛,艰难发出嘶哑的气音:“能走,我能走。”
阿容道:“云慧你去找辆车来。”
“好。”
云慧没有丝毫犹豫,她太习惯于听从阿容的付托。
等云慧走了,这偌大的街道空荡荡的只剩下了两小我私家。
阿容将李六胳膊架在自己肩膀上,让他借力靠着。
“你不要强撑,再强撑我会直接抱你走。”
李六背脊一僵,紧接着就松懈下来,完完全全倚着阿容。
若没有前些天的拒绝,李六觉得这可能会是他人生中难得的幸福。
可现在,他心里头只有煎熬。
他如此狼狈,又如此无能,平生唯一做的亮眼的事就是养出了一匹好马。
可那匹好马眨眼间就变得不值一提,甚至连命都保不住。
李六觉得,追月不应信他的,若是不信他,就不会显入迷异。
若没有神异,就不会让世人追捧到高位,又因无法到达预期而跌落下来。
云慧做事利索,很快叫来了一辆牛车。
两小我私家协力将李六架了上去,让车夫赶去最近的医馆。
等李六身上的伤口全处置惩罚好,天边已经暗了下来。
云慧借她谊母荷姑的面子出来,见人没什么大碍,便先回府去了。
阿容拿着三爷的腰牌,不是很急,等医生给李六上药的时候,就在一旁瞌睡儿。
灯火葳蕤,映在她白玉般的脸庞,平白增了几多柔情。
李六原来脑袋混沌得不行,只想两眼一闭,昏睡已往,可见了这一幕,却舍不得再闭眼。
若这灯火能长明到白首,他想,他也愿意这样张望她一辈子。
安平静静地过一辈子,只要有她在就好。
只要有她在,人间万般苦,他都能熬住。
阿容睡得沉了,脑袋一下子耷拉下来,整小我私家又瞬间惊醒。
她望了望外边完全黑透的天,转身去看旁边的李六。
他闭着眼,恰似熟睡,眼睛肿成鸡蛋,脸上全是青青紫紫的药水,让本就不英俊的脸上更是雪上加霜。
幸亏,他另有一颗泪痣,点在眼角,隐没在黝黑的肌肤下,稍稍微地增了一点姿色。
她伸手去碰,还没挨到人,李六眉头就皱了起来,她便知道他在装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