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叔急急遽赶来。他这次装扮成了一个女人。小梦才得以把他塞进来。
「二叔林川没有回门是怎么回事？」
还没等二叔坐稳，我就急切地问他。
二叔掀开林川的棺材看了看，又问了我和小梦，这几天有没有什么异常。我们都摇头。
「奇了怪了。头七不回门，我干了这么多年，照旧第一次见……」二叔睁眼看向灵堂的天花板。
「是不是那帮杀千刀的捣乱？？」我想起许老板要烧掉林川遗体的凶恶，气狠狠道。
「不至于。哼，就凭他们？下三滥招数还想斗得过幽灵，自己不六神无主就谢天谢地了。乔女人，两天后就是收口之时了。你先预备着。至于你男朋友没有回门是怎么回事，等下个月月圆之夜，我再相同阴阳帮你问问。」
「好。」我强迫自己静下心来，不要因为林川没有回门这件事而六神无主。
我还要斗恶人。我还要斗死那个恶心的老头子，让他做他的春秋大梦去！
说到练习不开口，这实在没有什么好练习的。我还想托付小梦帮我买管 502胶水，让我把上下嘴唇粘起来。二叔说这没用。我只能放弃。
哪怕把嘴唇咬破，咬裂，我都不会开口。我这小我私家，从孤儿走到今天，靠的就是一股劲。我吃惯了苦，忍耐惯了肉体和身心的双重折磨，我觉得我行。
事到如今，我不怕死，也不怕被折磨致死。死了我就能见到林川了，和他双双做鬼伉俪。我只是不愿意这样死，不愿意让那伙恶人如了愿。
两天之日转瞬即到。
11.
这晚，我凭据二叔所说，将脚上的鞋子除下，一只鞋向内，一只鞋向外，放在灵堂门口。
一阵诡异的风吹起。我闻到空气中有阵阵腐味，又腥又臭。
奇怪的是，闻了这腐臭味，我没有想呕吐的感受，反而想昏昏欲睡。
我正想张开嘴巴打个呵欠，嘴刚张开一条小缝，突然想起二叔所说，设局之人会引诱你张嘴，无所不用其极。千万不要张嘴。
不要张嘴！否则，功败垂成。
我猛地将嘴合上。上下牙齿磕碰在一起，撞得我牙根发麻。这时，背后的钟「当当当」敲响了十一下。
钟声一停，萦绕在我鼻端的古老气流，突然有了生命力，向我口中猛冲。我退却两步，双手在鼻前使劲扇动。
要是再晚一秒闭上嘴巴，我的气就被吸走了。想到这里，我惊出了一阵冷汗。使劲掐住自己的大腿。
不能困，不能困。一困，恶毒的许老板就要得逞了。
我精神高度紧张，环视四方，警惕着未知的风险。
「啪」地一声，只是极小的一声，却将我吓了一跳。灵堂中的灯完全熄灭了。伸手不见五指。
我早有准备，摁亮额前的矿灯。苍白的一束光线自我额前射出。我全神贯注，扫视着周围的情况。
我在明，敌在暗。
「当」地一声，钟声又敲响了，十一点半到了。已往了半个钟头，四分之一的时间。
我困得上下眼皮直打架，不得不走到墙角，摸到那天做菜用的砧板，提起砧板，咬紧牙关，砸在脚趾头上。钻心的疼痛让我瞬间清醒。
这个气氛……十分诡异。人在高度紧张时，是不会困的。而我现在，则是既高度紧张，又困。
我摸着脚趾，忍得面目狰狞，不让自己龇牙咧嘴。射灯打在地面上，照出一个黑影，庞庞然映在苍白的灵堂地毯上。我将头抬了抬，却没有看见任何工具。
只有影子，没有实物。怎么会如此诡异？？
而且，那个影子还在地毯上一顿一顿地飘动着，它的朝向，正是林川的棺材。
是林川吗？我心念电转间，就要叫出林川的名字。一个「林」字还没出口，我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刚刚……真是万分凶险。
不，不能叫。一叫出来，我就没命了！而且，距离林川头七已经过了两天了，林川现在，就是个孤魂野鬼。
空气中传来木头摩擦的声音。是林川的棺材被推开。黑影顺着地毯，爬上了林川的棺材，眼看着就要钻入棺材中。
它们能伤害我，但是不能伤害林川。一阵凉意从尾椎骨窜到心口。
正要扑已往拼命时，「当当当」钟声敲响了十二下。「唰」地一声轻响，一只什么工具，飞到了我手背上，紧接着，另一只，钻入了我到裤筒中。
我跳起来，甩手抖裤腿，将那工具甩落到地面。不看不知道，仔细看时，才发现，地上密密麻麻，铺满了一层蟑螂。而我刚刚抖掉到工具，也是蟑螂。
我最怕的工具就是蟑螂了。
不要叫，不要叫，不要叫出来。
我双腿发抖，合上林川的棺材盖，眼看着那层蟑螂组成的海浪，层层叠叠，前赴后继般向我扑来。
又是「唰」地一声轻响，蟑螂飞上了我的后颈。我忍着恶心和悚然，将蟑螂从我后颈子扒下。又是一只，「呼」地飞到我的腿上。
我又扒。
如此重复折腾了七八次后。我真的累了。忍不住在心中痛骂许老板他们，用出这样的下三滥招数。
此时，一阵巨响，我背后的棺材被掀开，棺内的林川立了起来，升到半空中。
「嗡嗡嗡」那些蟑螂全部向林川涌了已往，瞬间将林川包裹得严严实实，啃咬着林川的尸体，我一声尖叫还没出口，猛地朝前扑已往时，斜下里多出来一只手，猛地按住了我的嘴巴。
12.
「不要张嘴。」是林川的声音。
是林川！捂住我嘴巴的，是林川。他仍旧穿着那天死去时的衣服，也和我梦中所见一模一样，只是身体上没有了老人斑。
今天不是头七，林川怎么会泛起在这里？如果他是林川，那背后正在被蟑螂啃咬的又是谁？种种疑惑在我脑中旋转。
「乔乔，是我。你不要说话。我告诉你，你的后背有一个胎记，你最拿手的菜是柠檬鸡丝，我们家的小猪存钱罐里攒着明年生日时带你去举世影城玩耍的钱，我们家猫的名字是烧麦，因为它背上的毛是烧麦色的。」
我的眼泪流了下来。他真的是林川。
是我的林川。
「小傻子。我很担忧你，你知不知道？」林川一口一个小傻子地叫我。
我在他怀中，无比安然。
哪怕这是决定我生命能否继续存活的一小时，我也不怕了。
因为林川在我身边，他会掩护我。
只是我现在还不能开口说话。
「小傻子，你看到的蟑螂，黑影，那些都是幻术。现在我把幻术点出来了，它们就不灵了。」
再转头一看时，黑影和蟑螂，都酿成了灰烟，消散而去。
「当」钟声又敲响了一下。还剩下半个小时。
林川坐直了身体，我们就这样靠在棺材旁，我枕着他的肩膀。
现在我很庆幸我是一个半鬼的状态。这样我还能看见他，抱着他。
我急速地审察着眼前的林川。他比之前似乎瘦了一点，头发长了一点。
焦急、揪心、失而复得，又准备迎接得而复失，所有的情感，在我心中轮转了一遍。
我突然想起二叔和我说的话。
「有一些幽灵会因为没见到心爱的人，放弃在头七那天回门，从而成为孤魂野鬼。」
今天是林川死去的第九天，他回来了。
只有一个原因。我还在和许老板一伙人反抗，他放不下我，他怕我会被害死。所以他哪怕逆着天道，也回来了。
我的眼泪又流了出来。
林川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子，会酿成孤魂野鬼的？
面前的林川笑了笑。恰似听见我心中所想。「我不忏悔。这是我最后一次掩护你了。小傻子，接下来的路，你要自己走了。」
我想说「你知不知道，头七那晚我等你等了一整晚。还为你做了一桌的菜。」
我还想说「我遇到了许多几何坏人，我打不外他们，我掩护不了你。」
我还想说「早知道不要攒钱买屋子了，你都不在了，我要那些钱有什么用？」
但是这半小时，我只是在听他说。
「小傻子，头七那天我一直在看你化妆。你化的妆照旧跟以前一样丑。是我的丑丑宝宝。我很想叫你，可是我怕我一叫你，那些人就会发现我，阻拦我今天回来帮你。」
我宁愿你头七那天离开。我怕你酿成孤魂野鬼，在那边孑立。
他摸摸我的脸。「你不要怕，过完今晚，你就不是半鬼了。你会重新成为一个康健人。」
那你呢？你会死，会永远消失在我生命里。
13.
那晚上我和林川搂抱着相互，说了许多话。以前说过的话，以后想说的话，一个劲一个劲地说。
天边第一缕熹灼烁起时，林川的身体变得透明。我的手臂从他身体中穿过，他转头对我笑着，
对我说最后一句话：
「小傻子，你好笨。你没发现，小猪存钱罐里有一枚戒指吗？」
像一阵轻烟，消散而去。
林川走了，永远走了。这是我见他的最后一面。
小梦和二叔过来找我时，我正靠在林川的棺材上。一看见二叔，我就问他：「错过了头七回门的幽灵，真的要酿成孤魂野鬼吗，不能投胎转世了吗？」
「凡事总有万一，对吧？」二叔没有正面回覆我的问题，只模棱两可给了我一个答案。「等到下个月月圆之夜，我们就知道他能不能转世入轮回了。现如今的要紧事，是让他入土为安。」
林川下葬的那天，当地新闻上刊登了许老板和老总在临湖别墅横死的新闻。很快，小道消息流传出来，据说那许老板和老总皆七窍流血而死，老总的身上，还充满了密密麻麻的尸斑。在死亡现场，还发现了一具被烧焦的无名男尸，经确认，是许老板高薪聘请的风水大师。
二叔听闻，哼了一声。「恶人有恶报，逆天道者，必遭天谴。」
我释然了。不用我酿成厉鬼，天道就不会放过他们。我现在只体贴一个问题。就是，错过了头七回门的林川，能不能进入轮回，不要成为孤魂野鬼。
我不安地期待着月圆之夜的到来，同时向许氏公司提出了离职，融入了新一次的找事情的洪流当中。
月圆之夜事后，再次见到二叔时，二叔很讶然。他和那边问过了，上个月二十九下葬的林川，已经进入了轮回。
我轻轻转动着右手无名止亓戒指，明明是想欣慰地笑一笑，眼泪却溢出了眼眶。
林川，既然已经入轮回了，你是不是走上奈何桥，准备喝孟婆递过来的汤了呢？
咱们这辈子不能在一起，那就等下辈子。下辈子，我依旧会义无反顾，朝你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