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云中张家

　　从踏着未明的天光离开城关开始，这支三千人规模的大隋精骑已经攻破了三处部落营地。

　　皆是藏匿着走私叛商。

　　或大或小，终归皆是上千人的规模，但林奕下令一如以往地平淡直接，加起来，今天杀戮的草原部民已经突破万人了。

　　照旧那句话，若是有后勤与雄师随行，这些人自然不会被屠戮一空，留下当劳力之类的都可以。

　　但孤军深入，优先考虑的就只有自身这三千人的性命。

　　一路疾驰袭杀，不是没遇到成规模的游荡骑兵，但在徐褚与邱清河的冲锋与绞杀之下，皆是速战速决。

　　而金帐王庭中才有的军中传信手段，这些“杂牌军”自然用不起。

　　草原之辽阔也无需多言，所以哪怕已经转战上千里，这支骑军照旧没被金帐王庭发现，而发现他们的部落，也是他们的目标所在。

　　赖于身在亲兵队的缘故，审问这些叛国家贼的时候，曹破延也在旁静静看着听着。

　　从一开始的“三天”，到最后那波人的“一天”。

　　他敏锐地察觉到，自己等人奔袭的偏向，似乎跟那些走私之人回返的路程愈发接近了。

　　夜色笼罩四野，云色草色皆归暗沉。

　　将士们却丝毫没有下马歇息的计划。

　　不焚烧把，只以月光照明，气血翻涌融入军阵，而淡淡的青光也是笼罩着骑士，为其狂飙突进助一把力。

　　来到一处高坡，下方远处有部落正燃着篝火，唱跳呼喝着，一番其乐融融，喜气洋洋的美好景象。

　　“老样子，徐褚换部先锋，等左右围住后提倡冲锋。”

　　林奕沉声下令道：“注意了！可能‘大鱼’就在其中，实力不弱，不要轻敌！”

　　缄默沉静领命，几位分到包抄任务的别部司马也是立刻拱手离开。

　　抽出刀来，轻轻抚过上面优美流畅的云纹，曹破延心如止水，左手扯了扯有些硌人的甲叶，随即也是握紧了缰绳。

　　虽是装备了骑枪，但经过几轮骑战，曹破延也是学会了不少军伍小技巧。

　　一般骑枪皆是与战力相当的骑军对冲时，才列队使用。

　　枪不像刀。

　　骑士于马上交战，杀机只在交织的一瞬间。

　　枪的杀伤是直接捅穿或是顶飞，再难一些就是甩动起来将对方打落下马。

　　但无论如何操作，都是巨力的碰撞。

　　一般配备给士卒的骑枪，哪怕没有偷工减料，也同样撑不外几轮对撞。

　　所以这种“顺风局”，各人皆是融入军阵，以刀杀敌。

　　而随着先锋的位置有暗红血焰燃起，那群猛卒以饿虎下山之势提倡冲锋后，曹破延等人也是跃马提速，气血开始狂躁起来！

　　这个部落显然和之前那几个差不多，皆是对突袭毫无准备。

　　原本兴奋扭动舞蹈的人群在察觉到远处奔袭而来的骑兵后，也是于忙乱中体现出差异的反映。

　　或许七八百骑在火灼烁黑暗闪出，可以看出这个部落规模不小，哪怕在如此紧急的情况下也能直接拎出如此数量的骑兵来。

　　哪怕他们装备不整，哪怕他们队形散乱，但于情况养成的马上本事，正是草原部族恒久以来引以为傲的天赋。

　　也正是金帐王庭敢号称有百万控弦之士的原因所在。

　　只不外，现在是一群人的喜好碰上了另一群人的职业。

　　暗夜昏沉，哪怕头顶月光普照，身后火光跳动，这些草原骑兵的队形照旧没有荟萃起来，但也正因如此，他们避开被徐褚一击荡灭的下场。

　　大地哀鸣，碎尸横飞。

　　刚适才从酒香肉香与女人香的迷醉中脱离出来，血脉偾张的感受无缝衔接，这群面目有些潮红的草原男人，直到被激昂刚猛的血气撕碎前才清醒了过来。

　　但已经于事无补了。

　　没有引发军阵效果，徐褚只凭着自己的凶暴就造出如此声势，而其他骑士则是十分懂事地滞后一段距离，免得波及到自身，顺便节约气力。

　　究竟哪怕是精锐也不行能毫无限制地使用军阵。

　　天下军旅，能配合使用军阵的就是各大王朝的正规军水准了；而能流畅变阵，精通多种军阵法的军伍，就已称得上一声精锐。

　　至于那些能唤出凶兽神器之类强横异象的劲旅，基本都是每个王朝真正镇压气运的天下强军。

　　其余四散开来的草原野骑，自然将这血腥残暴的一幕尽收眼底，没什么报仇的血勇，直接就是一个开溜。

　　拼命催动着胯下的马匹，想逃开这处瞬间化作修罗场的草地。

　　但迎接他们的，是从四处围杀而至的大隋骑军。

　　曹破延也在此列。

　　马战，他经验甚少，不外现在倒是于实操中增长了不少。

　　顺畅而又省力地挥舞着清露刀，以血气延伸出去的刀光劈落一个个慌不择路的草原骑手。

　　许多时候见距离不够，也不会浪费气血去贪那些人头，而是让给身后其他战友。

　　这些普遍还未踏入修行之路的草原骑手，面对曹破延坚定而又无情的刀光自然毫无反抗之力，基本就是或大或小分成两段。

　　侥幸一时未死，另有意识残留苦苦挣扎的那些，才是真不幸。

　　这次隋军突击的太快，部落中的第二波兵员还未组织起来便被围了营地，一时间只能据守其中向外放箭。

　　没有丝毫犹豫，林奕立马传令。

　　“除先锋斥候外，其余人结队杀入其中！目标务须要活的！”

　　隋军各部领命，皆是翻身下马，结成浅易的黑风阵或是三才阵向营地中突击而去！

　　有徐褚与邱清河在外坐镇，林奕自然也是身先士卒，带着亲兵队杀去！

　　这照旧曹破延第一次见识到林奕脱手。

　　没有徐褚那般狂暴凶残，但林奕只一张手，那些凌空射来的箭矢竟直直落向地面，就似乎动能在一瞬间被剥夺了一样。

　　而那群拿着弓箭呼喝个不停的蛮子，也是如遭重击，许多人甚至似乎被无形浪潮扑过，向后瘫倒昏迷不醒。

　　心中一凛，曹破延也是猜到了，林奕现在使得竟是灵魂层面的手段！

　　那些实力强横的修行者，识海之玄奥已经不仅能护持自身，另有种种神通，驭之杀敌！

　　眼下明显就是某种神魂干预干与现实的手段！

　　而随着林奕的枪尖所向，有无穷尖刺升起，随其飞驰杀敌。

　　一人竟是打出了一支军队的气势！

　　没去随着林奕后面捡漏，曹破延也是提刀杀了进去，而火堆旁边冷光一闪，有柄钢刀迎面而来。

　　不得不说这个时机极为刁钻，正是曹破延越过藩篱，身在半空朝下落来，无处借力的时刻。

　　奔涌起来的气血猛然狂暴，曹破延也没有借力的计划！

　　清露雪亮的刀光被血焰笼罩，一道虹光被曹破延扯落下来，正是最为暴烈的霸王刀！

　　火堆旁亮起了又一簇“烈焰”，那名有些修为傍身的蛮子，恐怕也没想到自己运气这么好，直接遇到了砾骨境的敌人。

　　以至于一个照面下来，他的身子已经被斜着斩开。

　　血焰炙烤之下，鲜血干枯，皮肉焦烂。

　　曹破延脚下乘风，落地后更是得来新力，朝营地里加速杀去。

　　而那裂开来的焦尸，甚至还没来得及摔落在地。

　　“那些隋人在哪里？”

　　他如此问着。

　　有人怒目而视，有人拔刀相向的，哀叫求饶的也是大多数，但只要没有答案的人，皆是免不了挨上一刀。

　　“找到了！”

　　“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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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到呼喝，曹破延顿住了清露刀，而刀锋之下，一队母子正相拥着哭泣。

　　挪刀离开，没有顺手劈下。

　　“我们也是隋人！你们想……”

　　随着急怒的喝骂，战斗交手的声音也是频频发作。

　　等曹破延赶到时，却发现林奕并没有动手的计划，长枪耸立身旁，只好整以暇地看着。

　　而那群隋军精锐，正困绕着几名草原装扮的人，双方大战不止。

　　虽然，若真想要他们的命，也就是一轮军阵轮击的事。

　　而且曹破延看得真切，这些隋军皆是围而不攻，里面的那几人则是术法纷飞，直到察觉无望后也是猛然想要自爆！

　　林奕轻“啧”了一声，随手一挥，地下瞬时涌出墨绿色的藤蔓来，将他们捆缚制服。

　　“这位将军！我们皆是隋……”

　　刘巴上去直接赏了他一巴掌，林奕也是轻笑道：“行了，省点功夫吧。”

　　“你们知道我想知道些什么，早点说，早点上路，省得再受折磨。”

　　微微一怔，但那开口男子却立马有了反映，双目猛然变得赤红！

　　再次不耐地招招手，以曹破延的目力，只看见藤蔓上猛然探出无数紫绿交杂的细密尖刺来，刺入那名妄图自尽的男子体内。

　　“啊，啊！你……”

　　接下来就是一串惨绝人寰的惨叫，随后即是有出气没进气的呼吸，男子面目灰绿，显然一副命不久矣的样子。

　　“问吧。”

　　刘巴闻言领命，也是急不行耐地问道：“你的主子是谁？”

　　有些无奈，林奕以手扶额叹了口气，但也实时以藤蔓笼罩住那名男子，防止禁制引爆后的威力波及出来。

　　“俘虏就这么多，你直接就糟蹋了一个。”

　　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踹开讪讪笑着的刘巴，林奕目光望向曹破延，也是笑着说道：“你来。”

　　一直旁观了全历程的曹破延，哪里没看出来这是他俩耍的花招。

　　虽然不知道林将军为何任由禁制被引出来，究竟这里一爆，那群蛀虫肯定也就知道消息了。

　　但见刘巴朝自己眨眨眼，再看那群俘虏一个二个再也不复之前的血勇与愤慨，曹破延也是“重操旧业”，收刀归鞘走上前去。

　　先上去摔了俩逼斗，曹破延这才开口道：“疼吧？待会儿那位军爷来伺候你们，那才更疼，若是不小心触了禁制，相信我，绝对比他还要恐怖。”

　　“我问个有些蠢的问题啊，”他顿了顿说道：“你们之中，有人不想死吗？”

　　“世间没有百分百绝对的禁制，也没有百分百的死罪，只要劳绩够大，就可以苟活。”

　　“而且，想挖出你们背后的人也很简朴，这位将军的实力，你们也见识过了。”

　　“说句实在话，你们还真不值得我们将军专门走一趟，还不是顺路带些罪状回去。”

　　曹破延仗势欺人地恐吓道：“若不是有确切情报，我们怎么能在茫茫草原之中准确逮到你们呢？”

　　“你们的主子可没禁制，也挺怕疼，那边锦衣缇骑一审，就全都吐出来了……”

　　“这位军爷，”有一青年冷笑着说道：“恕我直言，您也别利用我们了，锦衣缇骑的手，还伸不到并州来！”

　　曹破延见终于有人回应自己，也是挂起笑容走了已往，和气地说道：“我虽然知道，你们并州，关系层层勾通，将种门户与士绅豪强，都是两句话就能攀扯到一起的关系。”

　　“并州的锦衣缇骑，自然搬不动整个并州的大山。”

　　就在青年眼中露出些许骄狂时，曹破延却接着说道：“但若是天京城来的锦衣呢？”

　　“究竟你们的事儿，可是京城里某些大人物的污点儿啊！”

　　再无心气反驳，青年脸色竟有些发白，也是想到了那个最坏的结果。

　　“有些事儿，自己说出来，和我们查出来，性质和分量不必我多说了吧？”曹破延拍打着对方木楞的脸，俯下身子说道：“照旧说，你想让云中张家绝户了呢？”

　　最后的迟疑与惶惑被击败，只剩下溃不成军的恐慌。

　　青年冷汗直冒，声音也是有些发抖地恳求道：“军，军爷，大人，救救小人吧，求您，求您……”

　　曹破延却拉开了距离，似乎残酷地夺走了青年最后的救命稻草。

　　“张家是没救了，”他慢悠悠地说道：“上面需要一个结果，平息民怨需要一个结果，张家声望合适，分量也合适，现在该腰斩的已经斩了，送去京城千刀万剐的也差不多在路上了。”

　　“噢对了，你是张家的嫡系吗？”曹破延突然有些好奇地问道：“不会是某个旁支或是下人，搁这儿乱来我们，想要冒名活命吧？”

　　青年本已死寂的眼神突然放出光线来，连声恳求着。

　　“大人！我是！我是张家高字辈儿的，我叫张高峻！您可以去查族谱！”

　　看了眼林奕，只见对方手中再次稳稳拖着一枚留影石，曹破延也是笑着继续道：“这些我都不体贴，你莫要跟我空话了。”

　　收敛笑容，他漠然地说道：“说实话，我恨不得你们张家皆是千刀万剐！”

　　“说些有用的工具吧，兄弟们都着急回家，不想，更不愿带上你这种腌臜货色。”

　　青年颔首如捣蒜，也是声音微颤地将自己所知道的，能说的皆是透露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