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不必太过张扬”
中午刚吃过一顿极盛大的宴席，到了晚间，菜色便清淡了许多，幸亏侯府厨司的手艺不错，哪怕只是简朴的清粥小菜，吃起来也别有一番风味。
席间，薛姝基础就没有动筷子的时机，只要她的目光在某一处稍作停留，就会有三双筷子齐刷刷地将菜放进她的碗里，分量十分惊人，两轮下来她就已经吃不下了。
青玉知道她的食量，见她往椅背上一靠，便知道她是吃多了，于是轻手轻脚地离了花厅，再回来时，手里捧着一盏红澄澄的山楂汁。
薛姝接过山楂汁轻抿一口，颇为赞许地看了青玉一眼。
这丫头明白是头一次来侯府，也不知道是从那边寻来的山楂汁，实在是机敏。
今日众人在一起的时间已经不短，该说的话早就说完了，留薛姝用晚饭也不外是想多稀罕她一阵而已。
但是薛姝今天逛园子原来就累着了，坐不多久便面露倦意，薛陆氏一看，爽性便带着兄妹俩回家了，横竖两日后宫宴，他们就又能见着了。
镇北侯一家虽然不舍，但是也不忍心看薛姝强打精神坐在那，只好眼巴巴地将母女三人送上了马车，又眼巴巴地看马车远去。
薛姝实在是累得不行，半路就睡着了，抵家时，已经叫都叫不起来，最后照旧薛琛手脚轻柔地将她抱了出来，送回了月桂小筑。
第二日一早，薛姝在自己的房间中醒来，怔愣了片刻，这才翻身起床，唤来了青玉。
“女人，张妈妈把中秋宫宴要穿的衣裳送来了，女人可要看看？”青玉走进屋里，只把床帐归置好，没急着给她梳妆，“淳娘子亲手所制的衣裳啊，奴婢还没见过呢！打开看看吧女人——”
薛姝点颔首，青玉便连忙转身出去，叫人把箱子搬进来。
一口雕着桂花图案的红木箱子，上头还贴着绮罗坊的封条。
绮罗坊是京城第一衣坊，有数百位武艺精湛的绣娘，其中有一位淳娘子最是厉害，经她手做出来的衣裳，甚至能跟宫里的绣娘媲美。
但是淳娘子脾气离奇，为人又清高，不太愿意费心给京中的贵女们做衣裳。
也不知道薛陆氏使了什么法子才请动了她。
青玉上前撕开封条，小心翼翼地将衣裳从箱子里拿出来，又挂到衣架上去，生怕自己手脚重一点，便毁了这套衣裳。
这套衣裳共有三件，一件是鹅黄色的立领斜襟广袖长衫，两边袖口处绣着数枝桂花，针脚细密，图案并不花哨，却也能见绣娘的功力之深厚。
另有一件青绿色的马面裙，裙子上的刺绣可比长衫庞大多了，绣了一圈玉兔拜月的图样，玉兔个个活龙活现，离近了看，甚至连玉兔身上的毛发都根根可见。
第三件则是一件褙子，颜色跟那枝头熟透了的柿子一般。与长衫一样，上头只绣了些桂花的纹样，简朴而灵动。
“真不愧是淳娘子的手艺啊……”青玉一时间看呆了，不自觉的就想伸手摸摸那些精致至极的刺绣，然而手刚碰到衣裳，便如同被蛰了一般猛地缩了回来。
青玉将那作乱的右手紧攒成拳，心里暗骂自己僭越，有些不安地转过头，见薛姝正眼带笑意地看着她，便知道自家主子没将此事放在心上，这才松了口气，站在原地傻笑了两声。
薛姝无奈地摇了摇头，道：“别哈哈了，赶忙把衣裳收起来，你女人可要饿死了。”
昨晚上那一盏山楂汁着实中用，她今早险些是被饿醒的。
“是！”青玉说着，再次打起十二分的小心，将衣裳收回箱子里，这才又恢复了往日利落的模样，脚步轻快地出了卧房，纷歧会儿就拎着两个食盒回来了。
用过了早饭，薛姝挪了个窝，到廊下的贵妃榻上躺着了。
薛姝看着院中那棵桂花树，又出了神。
前世的宫宴，她穿的也是这件淳娘子亲手所制的衣裳，又盛装妆扮，在宫宴上出尽了风头。
只是那时候，她以为薛陆氏的意思是叫她去吸引住盛故的目光，掌握好这段姻缘。
现在看来，她那时候的想法恐怕是错的。
预计薛陆氏从一开始就没把兴盛侯府的姻缘放在心上，托淳娘子为她制衣，为的是在宫宴上相看此外人家，可惜前世的自己太过蠢笨，会错了意。
薛姝心里发愁，长叹了一口气。
她前世所托非人，险些把自己的命都赔进去，今后留下了心结。
如今，她不管遇见哪个男子，都觉得是个不行托付的，只想离所有男子都远远的，多看一眼都不愿意，更别说是坐在一起相看一场了。
薛姝又叹了口气，只觉得后日宫宴之上，恐怕少不了麻烦。
而已，眼下也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幸亏这次中秋宫宴上没有楚楚，她也不必担忧自己会突然没脑子，到时候，自然会有应对之策的。
——
两日的时间犹如流水一样，眨眼就已往了。
到了宫宴这日，虽然薛姝已经付托了许多遍“不必太过张扬”，青玉却跟听不见似的，天才刚蒙蒙亮就把她从被窝里拉了出来，又叫上两三个手巧的女使，为她沐浴易服，净面上妆，丝毫都不含糊。
薛姝只好闭着眼睛，如提线木偶一般，随她们摆弄。
过了一个多时辰，青玉才松了口气，然后笑盈盈地将菱花镜递到了薛姝手里：“女人！你看呀！多悦目！”
薛姝接过菱花镜扫了一眼。
镜中女子轻施粉黛，淡扫蛾眉，妆容并不浓重，却更显得灵气逼人，正适合她这花一般的年纪。
然而，薛姝对自己这张脸是很难觉得惊艳的，她只淡淡所在了颔首，便将菱花镜递回到青玉手里，敦促她赶忙给自己易服裳。
青玉撅了噘嘴，叫屋里其他女使都退下，这才又如昨日那般，小心翼翼地将衣裳从名贵的红木箱子里取出，一件一件地为薛姝穿上。
薛姝本就生得削肩细腰，再穿上这么一套衣裳，更显得人身姿修长，气度特殊。
等给薛姝换好了衣裳，青玉已然移不开眼睛了。
恰好这时，薛陆氏推了门进来，一看薛姝的妆扮，马上就笑弯了眼睛：“不错不错，今日我儿定能大放异彩，艳压群芳！”
薛姝面上笑着，心里却苦涩不已。
她是一点都不想出什么鬼风头啊。
薛陆氏并不知道她心中所思，绕着她转了好几圈，嘴里不住的赞叹，直到张妈妈来催，才说起正事：“我得提前进宫去，你今日入宫后要格外注意礼仪规则，千万不要让人在这细枝末节处拿住什么把柄。”
薛陆氏与皇后娘娘向来交好，每到了宫里要举办宫宴的时候，便总要提前进宫，帮皇后处置惩罚一些琐碎的小事。
“是，母亲，女儿都知道。”薛姝颔首道。
薛陆氏照旧不放心，一连嘱咐了好几句才舍得离开，离开前，还赏了不少银子给青玉以及其他几个给薛姝梳妆的女使，一时间欢笑满屋，薛姝也被这样的气氛熏染，暂时收起了心中的忐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