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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塔,星光,另有女巫小姐

26.雨夜与拉拉与狗

高塔,星光,另有女巫小姐 藤原雨霁 4449 2022-11-26 12:31:16

  一道电光撕开了黑斯廷斯的夜。

  狂风雨催动了海面,雷鸣滔滔而来,浪涛奔涌撞在高耸的崖壁上碎成洁白的雪花,烈盐与腥浪将它摸得光洁。每一阵狂风都带着雾气从远方悄然困绕过来,像是邪恶的狩猎,也像是天上无暇的云,将这个世界装点成一个迷幻的、看不清摸不着的梦。就是在这样的、冷瑟的情况下,辉色的白塔高高耸立在山崖上,挺直傲然,顶层亮着明亮的光,如同灯塔,在无尽的黑黑暗向迷路回不了家的游子伸出了手。

  大理石塔面上雨水潺潺流落。底下的银莲花翩然而动。光华一闪,阿德琳终于回到了黑斯廷斯的海崖。

  这一次,女仆小姐实时递过了伞,她已然在此期待多时了。

  “谢了,珊娜.......”女仆长身上微微的香气即即是在狂风骤雨中也不散,热量也隔空传了来,阿德琳很是感动,轻轻而笑。

  却没想,这反而让女仆小姐忧郁了:“殿下,您不用对我说这样客套的话......”

  “不。”阿德琳不听,抬手捏她的脸,“我就要说。”

  “真是的.......”苏珊娜极尽温柔,“那好吧,珊娜只得随您了,还能怎么办呢?”

  阿德琳自得洋洋:“你知道就好。”她将珊娜柔美的脸庞揉成种种形状——是真正意义上的种种形状,水银侍女长放开了身体的可塑性,仍由自己的殿下糟蹋。时圆时扁,时而又酿成另一幅模样,在外人看来,这一幕或许会很恐怖。

  但两人习以为常了。她们诡异又温馨的气氛也没有影响小女仆们,这些勤劳的小蚂蚁们从塔里鱼贯而出,排成两条直线,一条进,一条出,就像小小的蚁群们辛勤地事情着,将阿德琳带来的工具搬了回去。

  阿德琳放了一道巫术离隔雨水,制止小女仆们淋成落汤鸡。小女仆们没有阿德琳在雨水中丝绝不湿身的本事。阿德琳照旧很体贴她们的,虽然她从不发人为,也不给休假。

  “您的心情似乎很好。”苏珊娜俯下身轻声说,“此行想必很顺利。”

  “算是吧.......”

  阿德琳也不知道该怎么表述自己此行的历程,虽然出了些意外——指不小心出卖了自己的丝袜,但结果是好的——指有钱了。也就是现在的她了,要是已往的阿德琳,无论如何都不会做出这种事的。

  哪怕不小心将私人物品流了出去,想必已往的她也会冷着脸追杀已往,用暴力将自己的工具抢回来吧。哪怕她再也不会使用这个“被玷污”的物品了。

  .......这么看来,虽然出卖了灵魂,但自己切切实实地变强了啊。阿德琳自嘲地笑笑。

  她仰头,从风雨中凝视自己的塔,它是一座牢房,但千年的时光也让她酿成了阿德琳温暖的家。它的光华无以表述,难以想象在未来会变得那般破败。模糊的光穿透雨水向她放开了怀抱,像是在说:接待回家。

  神裔的尊严与狂妄.......如何及得上这种温暖呢?

  “殿下,回去吧。”苏珊娜说。

  “嗯......”阿德琳颔首,却刚转身就顿住了脚步。转头,黑影从远方越发黑暗的迷雾怪兽体内穿行而出,它一点一点靠近,在风雨中飘摇得像一枚哭泣的秋叶——是一艘船,它徐徐地来了,排开海水,波涛起伏留在它的身后像是它留下的血。

  吱啦、吱啦。太近、太近,它走得越来越近,近得阿德琳轻而易举就能看到它身上残缺的伤口,看到那些藏在船舱里无神的眼睛。

  砰!到口岸,船锚砸出高溅的水花,又在无尽的雨花中消散于无形。

  没有人迎接,就像没有人欢送它离去一样。它在怒号的狂风暴雨中寂静地归来,停在岸边静静舔舐起自己的伤口。

  放下跳板,拉拉走了下来。极重的盔甲踩在简陋栈桥的水坑上,她提着煤油灯,微弱的灼烁映出了她盔甲上已经漆黑的血,雨水拼命地洗刷着却怎么也洗不至洁白,那些污黑像是穿透甲胄,已经渗进了她的身体里。她高举光线,红艳的发丝不知是被水照旧血黏在苍白的脸上,本有着如火般眼瞳的右边眼窝已经漆黑,一道狰狞的疤痕撕裂了她本清秀的容颜,美丽全无,只剩痛苦。

  “.......我们抵家了。”她转头说。声音不大,却满是嘶哑。

  “.......”

  没有人回应她。或者说没有人有体力能够回应她。没有报道声,唯有几个疲惫的影子相互搀扶着,从船上徐徐下来,跟在她身后。

  拉拉亦不再言语。一行人缄默沉静地在唯一的光线领头下,踩在不堪的泥泞中回到了位于郊外的军营里。军营里没有人,教官不在,护卫队其余的成员除开每天完成既定的训练外都过得很轻松,也没有须要强行让他们一直住在军营里,这简陋的营地离城镇才多远?他们都回家休息了。现在,或许正在温暖的梦乡中吧。

  也好,现在他们也不想被其他人看见。

  军营的一个角落有留守的小女仆,她们轮换到这里为护卫队的成员们做后勤,准备每天的食物,也预防些紧急状况。就像现在,她可以为出征归来仅剩的队员们治疗。

  小女仆想先为拉拉包扎,但被拉拉拒绝了。

  “我一小我私家不行。他们需要照顾,也需要热食和水。”小女仆说。

  “我去叫人。”拉拉说。

  她没有做任何治疗,仅仅回到营房里一分钟,就又回到了瓢泼的夜雨里。

  她听到外面漫天的风雨在尖啸,也听到她离开后屋内传来了微弱的呜咽。

  先是一点,再是一片,那些跟她从刀光血雨里回来的男子汉们似乎现在才从战场上扯回自己的灵魂,哭出了声来。

  先是一片,再是漫天,伤心的声音萦绕着,盖住了拉拉耳边的雨声,让她的全世界都是泪水,但她自己没有哭。

  她形单影只地走在回高塔的路上。她经常走这条路,没有哪一次觉得它是如此的漫长——哪怕是她被抓到辉色高塔的那一天,她心里想着死亡在即,也没有。

  最终她们照旧从黑鸟团的困绕圈里逃了出来,期间数次被拖入接舷战,但都在队员们的拼死反抗下杀退了海盗。她在操船上有优势,眼见就要脱困,一条小舢板从后方突入,黑鸟团的头领邪鸦直接独自跳上船,与拉拉交战,取走了她的一只眼睛。

  两小我私家的力气、技巧其实相差并不多,但她完全不是对方的对手。

  所幸,队员们都知道拉拉才是他们能否离开的要害,如果拉拉身死,与之共契的鱼鸮号瞬间就会分崩离析。在他们不要命的围殴下,又突然听到有海兽的鸣啸声,已经消耗了不少体力的邪鸦才堪堪退却。

  留在船上的,只有满甲板的尸体。

  随着拉拉回到黑斯廷斯的,只有七小我私家。没有尸体,所有的尸体连带着可能多余的食物和水,都被她下令扔到了海里以减轻重量。黑鸟团一直在后面追他们。她很畏惧,自己会昏厥,然后会被追上。

  拉拉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黑斯廷斯的了,那漫长的海上旅途,似乎什么影象都没有给她留下,眼睛一闭、一睁,就已然回到了家乡。走在前往的高塔的路上,她才骤然恐惧起来——并非对于生死的后怕,而是才骤然意识到,自己就要见到殿下了。见到那个给予自己的力量、给予自己信任的银星殿下。

  越是想到这个,心中就越是恍模糊惚。受伤的眼睛又渗出血来,却丝绝不疼,盔甲让疲劳的双腿抬不起来,却完全屈服于麻木的心灵。

  走在黑夜的大雨里,像是即将被整个世界所抛弃。她不想走了,想要时间就停在此时现在,不要再往前,可她受伤的队员们还在等她。

  这才是痛苦呀。

  你的后方没有虎豹虎豹,只有一群信任你、却惨遭伤害的朋友,他们不是虎豹虎豹,却比虎豹虎豹还叫你恐惧;你的前方没有魔龙毒蛇,只有一个信任你、给你温暖的重要的人,她不是魔龙毒蛇,却比魔龙毒蛇还让你不愿面对。

  你无法停下脚步,因为这次,推动你不停向前的不是恼恨,而是更伤人的内疚。

  “拉拉·寇可思。”

  一道轻盈动听的声音在前方的山坡上响起。拉拉的身体骤然僵硬,顿了下来。

  她抬头向上,那银白的身影泛起在视野里。这是黑夜?这定然是黑夜。可殿下就在自己的前面,站在那里,目光如银河一般倾泻而下,光华顺着雨夜的流水一齐往下淌淌而过,自己落在下位,往上看,像是在目睹一副泼洒在狂风骤雨夜里的画,从黑暗里一下降生出缤纷多彩来。

  两队小女仆无视她,从她身侧跑过。她们往军营的偏向去了。是了,以殿下的本事怎么会不知道有船回来了?怎么会不知道有人受伤了?怎么会.......不知道.......她败了?

  拉拉翕动嘴唇,想给阿德琳行一个礼,可她一模自己的腰间,挂剑的地方空空荡荡,她连自己的武器都弄丢了。声音便堵在嗓子里,什么都说不出,身体不停地哆嗦,什么都做不出了。

  她低下了头。

  雨夜骤然失声。

  阿德琳漫步来到拉拉面前,苏珊娜为她打伞,哒、哒,雨水没有丝毫淋湿她,就连地上的泥泞都沾不上她的鞋。这是世界对她的痛爱,黑暗在她身上留不下痕迹,她就是黑黑暗的一颗银星。

  阿德琳勾起拉拉的下巴,强迫她跟自己对视。她用金色的眼捕捉住对方,换了个更亲昵的称谓:“拉拉。”

  她笑了笑,松开手,拍拍对方的脸:

  “接待回家。”

  .......

  海浪一层一层地叠上来,风为世界涂满昏暗的颜色,在这个可怖的晚上,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的污浊不洁,令人窒息,浮在这昏暗配景里的那个银色少女,明亮的眉眼,皎洁而轻盈。

  拉拉一下哭了出来,她跪倒在地,捂住自己的脸,血跟泪一起从手指缝间流出来,高声高声地哭嚎,伤心得无以复加。

  在本该春暖花开的翠相,在本该春暖花开的年纪,她像小女孩一样哭起来,将自己脆弱的坚强剥开,把自己身体的痛、心灵的苦都诉诸于外貌。

  所以所有的生长都是在伤心和痛恨中?照旧说,这世界本就盖着一层薄膜,只有用泪水洗去灰霾,才气见到它的真实?

  阿德琳无奈地蹲下,抱住拉拉的脑袋,轻声抚慰道:“好啦好啦。别哭,别哭,一切都已经已往了。先回去休息吧,你看你都变得比白昼还丑了。”

  “殿下.......呜.......殿下.......我对不起你.......”拉拉泣不成声。她也环住阿德琳,将自己埋在殿下的胸口,那温暖的感受让她贪婪,似乎要把自己揉进阿德琳的体内。

  “没事。没事。你知道的,我怎么会在乎这种事?”阿德琳搓她的脑袋,“我可是冷漠无情的神子啊。”

  “可是,可是,我.......”

  “你再说话我可要生气了。”阿德琳调笑说,“你这嗓音,像是每一句话都带着血似的,要死了哦。”

  “我.......我活该.......的.......”

  “又这样?你现在可是我的走狗诶?”阿德琳竖眉,“我给你做了这么多投资,没我的允许就想随便的死掉吗?我会生气的。”

  “殿下.......”拉拉破涕为笑,依恋似的靠在阿德琳的胸口,声音越来越低。

  “嗯。我在。睡吧.......”

  阿德琳没有忌惮拉拉发丝上的污血,将脸颊贴在拉拉的额头上,明明她比拉拉身体要小巧许多,现在却像母亲一样温柔地慰藉着这个受伤的孩子。拉拉徐徐地睡着了,她实在太困倦了。

  自许多天前拉拉就再也没睡着过,她不敢,她怕自己会一睡不醒,然后船会减速被后面的追兵拦下。她不敢,她怕自己一闭眼就会见到死去的、被她扔下还的队员们的灵魂。

  她也没吃过一点工具,喝过一点水。雨水丝毫没有滋润她干裂的嘴唇。现在,温暖就在身前,她再也反抗不住,一下就浸入了深沉的梦乡。

  阿德琳抚摸着拉拉的头。苏珊娜在一旁平静地为她们撑着打伞,雨点噗噗嗒嗒地打在伞面上,又顺着流下落成了珠帘。

  一条白色的狗也从山下走了上来,是白昼。它欢快地撒着脚丫往阿德琳身边拱,却被阿德琳一脚踢了开。

  阿德琳笑骂道:“笨狗狗,你怎么没起到一点作用呢?”

  白昼委屈地呜咽直叫。

  阿德琳只下令让它带拉拉回来,既然拉拉没有生命危险,它自然就没泛起,而且它也不是什么都没做,要不是它在要害时刻模仿海兽的声音叫唤几下,邪鸦还纷歧定退却呢。

  “行啦行啦,知道你委屈。回去给你吃好吃的。”阿德琳分出一只手也摸了摸它。白昼马上自得忘形地躺下露出肚皮,示意多来几下,摸这里。

  “去。地上脏死了。以后不给你进屋了!”阿德琳跟白昼打闹。

  玩了一会儿,她让苏珊娜抱起昏厥的拉拉。“该回家了。”她说。苏珊娜颔首,跟在殿下的身后,看着她跟白昼玩闹,悄然微笑。

  她遥望海面,现在离太阳升起还早,可只要有银星在,她的世界就一直是明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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