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良心

　　葛瑞克坐在马车上，看着城中昏暗的场景。

　　各处都是火光，士兵不停地洒水。

　　那些杜鹃骑士发现葛瑞克回防，便立刻一哄而散了，只留下一片狼藉。

　　“鄙俚的杜鹃！”葛瑞克恼恨地握拳下砸，巨细差异的十几只手敲出叮叮当当的音乐。

　　杜鹃是魔法学院在破碎战争中放出的唯一一支力量。

　　而这支力量并不像卡利亚的皇家骑士那般优雅高尚，他们在破碎战争中的体现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土匪。

　　学院关闭，这帮士兵没有了高层约束，展现出恣意妄为的一面。

　　他们借着战争在各地行土匪盗贼的运动，以战争的名义横征暴敛，又伪装成土匪屠村灭城。

　　这些士兵甚至叛逆盟友，偷袭卡利亚王室的城寨，将王室与学院那外貌上的友好关系彻底撕碎。

　　他们是一伙虎豹，去任何有利益的地方展示自己的力量。

　　葛瑞克也没想到杜鹃会盯上史东薇尔城。

　　“他们攻击卡利亚城寨，败得还不够惨烈，教训还不够深刻吗？”葛瑞克狠得牙痒痒。

　　将领们纷纷侧目。

　　可是人家这不是确实攻陷来了吗，这该怪谁？

　　城中的大量物资都被抢劫一空，没有被抢也被一把火烧个洁净。

　　唯一可以说幸运的是，葛瑞克把险些所有的宝物物件都搬上了马车，没有受到杜鹃的劫掠。

　　破碎战争后，半神势力都龟缩在自己的领地，相安无事，已经太久没有冲突，葛瑞克完全没料到会有杜鹃来袭。

　　照旧在自己出征的这一天。

　　“一定有内鬼！”葛瑞克跳脚，“否则怎么可能正好出征的时候袭击！”

　　实际上葛瑞克为了出征闹出的消息相当大，大量将士聚集在一处，需要的后勤补给声势相当大。

　　杜鹃完全没须要通过内鬼来获得葛瑞克的行踪。

　　杜鹃们如果真的只为劫掠，也没须要等到刚刚出征的时候。他们完全可以等葛瑞克走出去一段时间再尽情劫掠。那时候回防会越发困难。

　　但将领们也不敢吱声。

　　一方面没人想触葛瑞克霉头，另一方面葛瑞克不得人心，真有内鬼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保不齐在场的人里就有几个内鬼。

　　见众人不说话，葛瑞克愈发急躁：

　　“一定要抓住这个内鬼！”

　　葛瑞克也是有自己的小心思的。

　　只要把锅都甩给“内鬼”，他愚蠢的决策失误就不会被人惦念了。

　　一切都是内鬼的错，而不是黄金君王的问题。

　　说干就干，葛瑞克立刻开始如火如荼“清君侧”，让周围人相互检举揭发。

　　葛瑞克搞这么一出，城里立刻人心惶遽起来。

　　但最慌的照旧葛托克。

　　别人不知道，葛托克可是真的内鬼，而且在城内生长了大量的销售粪金龟露滴的下线，大大增加了他袒露的可能。

　　万万没想到葛瑞克会以这种方式开始肃清城中的特工，葛托克可不想因为这种莫名其妙的理由被发现。

　　葛托克开动脑筋，开始思考如何才气让自己宁静。

　　城中的内鬼太多，单纯的不动声色隐藏自己太难，最好的措施只有转移葛瑞克的注意力。

　　而且一定要在葛瑞克注意到他之前转移葛瑞克的注意力。

　　否则这个残暴的君主哪怕是为了面子，也会正法那些他认定的“内鬼”。

　　葛托克从库房中翻出几个粪金龟露滴，撬开外面的树根包装，将饱含赐福治疗效果的黄金树精华洒在一具烧焦的身体上。

　　随着露滴的浇注，生机重新在焦黑身体上焕发，原本已经坏死的组织开始脱落，新的肌肤和骨血重新生长出来。

　　那人的胸膛开始起伏，恢复生息。

　　这是葛瑞克的一位骑士，他在杜鹃攻城一片骚乱时想抢到葛瑞克身边，掩护他的君主，却被葛瑞克的龙炎点燃，在痛苦惨叫中濒临死亡。

　　在骑士精神的熏陶下，总有这种对主君忠诚的部下，可惜葛瑞克并不明白珍惜。

　　坏死的神经重新恢复，麻痒疼痛的感受惊醒了骑士，让他挣扎起来。

　　葛托克退却几步，期待他恢复平静。

　　整整一天以后，小屋中的骑士才平静下来。

　　葛托克端着一盘稀粥进去时，骑士正坐在床上，平静地看着他。

　　“你救了我？谢谢。”骑士说。

　　葛托克把粥递给骑士，坐到一旁：

　　“你很忠诚，可惜不太智慧，葛瑞克好歹是半神，他可不需要你去救。”

　　葛托克提醒着骑士烧伤的原因，视察骑士的神情。

　　他想看看骑士现在的情绪是怨恨，照旧恼怒。

　　都不是，骑士只是黯然：

　　“你说的对，是我莽撞了，还被葛瑞克大人误伤。还要浪费大量药品治疗我。”

　　依然称谓葛瑞克为大人……

　　葛托克心中权衡着。

　　这骑士依然忠于葛瑞克，纵然他被葛瑞克的龙炎烧到濒死。

　　不外这也不影响葛托克的计划。

　　不如说越是愚忠的人，越适合帮他转移葛瑞克的注意力。

　　葛托克说：“你很忠诚，忠诚的人不应枉死。有你在，葛瑞克大人才可以更放心。”

　　“谢谢。”骑士喝了一口热粥。

　　葛托克说：“但现在大人很不放心，他在疑神疑鬼。”

　　“怎么了？”骑士并不知道城中骚乱。

　　葛托克开始不动声色地引导骑士：

　　“葛瑞克大人说城里出了内鬼，否则杜鹃不会恰幸亏出征时抢劫，所以暂且弃捐了出征，准备先找到内鬼。”

　　葛托克体现地很痛心：

　　“现在葛瑞克大人很惊骇，城中的人也很惊骇，恐怕早晚要失事。”

　　骑士点颔首，继续喝粥。

　　“你不担忧吗？”葛托克纳闷，“纵然是你这样忠诚的骑士，也会被葛瑞克大人绝不犹豫地正法。”

　　骑士平静地说：

　　“那也是葛瑞克大人的决定，我只能接受。”

　　骑士言辞平静，语气中带着视死如归的觉悟，让葛托克久久说不出话来。

　　虽然愚忠的人好乱来，但太愚蠢反而有些棘手了。

　　“倒是你，为什么这么担忧？”骑士说，“难道你是内鬼？”

　　葛托克错愕地看着这个他认为是愚蠢的骑士。

　　骑士继续说：“而且一开始你也没有称谓葛瑞克为大人，你并不忠心啊。”

　　骑士用冷冽的目光看着葛托克。

　　葛托克咽了口唾沫，似乎被猛兽盯上，脑袋炸开，只想着逃跑或战斗。

　　葛托克将惊惧转为怒意，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骑士狐疑。

　　葛托克冷笑一声：“我虽然担忧了，我是后勤部门的。你知道把大队伍停在城里去排查内鬼会发生什么吗？”

　　葛托克大手一挥：“会输掉这场战争！”

　　骑士被葛托克突然发作的气势压制了，震撼于葛托克曝出的惊人言论。

　　葛托克说：

　　“各地领主都带着他们的将士驻扎在城中，粮草资源却照旧一样消耗。杜鹃如果真的是内鬼放进来的，那杜鹃应该等大队伍走远了再进行劫掠，你们连回防都做不到。你有没有想过，杜鹃为什么要挑这个时机入侵？”

　　骑士被葛托克这么一点拨，反映过来：

　　“是为了拖住葛瑞克大人？杜鹃是商队的辅佐？”

　　“我不知道，但目前情况显然对那商队有利不是吗。”葛托克说，“无论有没有内鬼，只要城中守备力量足够，借助史东城的天堑优势，都可以防住杜鹃。现在葛瑞克大人却停留在城中，空耗物资。”

　　骑士听着连连颔首：

　　“你说的对，是这个原理。”

　　他挣扎其起身。

　　“我要去觐见大人，告诉他这些事情，哪怕他要正法我……”

　　骑士戴上披挂，直奔葛瑞克的寝宫。

　　葛托克看到骑士离开，松了口气，瘫坐到床上，嘻嘻笑起来：

　　“不愧是忠心的骑士啊。”

　　葛托克满脑子都是自己的利益，只想着自己内鬼身份不能袒露，至于艾蕾教堂的死活，他就完全没考虑了。

　　他不忠于葛瑞克，同样不忠于无名。

　　在史东城售卖的粪金龟露滴，他还偷偷多收一百卢恩，积攒到现在，光是贪就多贪了十几万卢恩。

　　葛托克只忠于自己的利益，毫无良心。

　　片刻后，史东薇尔的队伍再次开动了。

　　果真不出葛托克所料，那骑士说服了葛瑞克，让葛瑞克放弃了在城中的猎巫运动，军队再次开拔。

　　而且这次葛瑞克“英明”地留下了大量军力驻守史东城，保证杜鹃无法骚扰后方。

　　如此一来，葛托克终于宁静了。

　　他牢固地留在城中，无论是杜鹃来骚扰，照旧葛瑞克那重复无常的残忍行径，都无法伤害到他。

　　唯一可惜的是葛瑞克离开都市，褪色者们也就不会再来了。

　　他没法赚褪色者的钱，也不能捡褪色者们的尸体了。

　　虽然葛托克很喜欢捡尸体，但战场照旧太危险了，他不想去前线。

　　正当此时，又是一阵轰鸣从天空响起。

　　熟悉的鹰鸣与钟响。

　　杜鹃又来了？

　　葛瑞克从房间中走出，想看看骚动的原因。

　　他抬头看向天空，突然腿一抖，瘫坐在地上。

　　数条飞龙盘旋在史东城上空，将带有魔力的龙炎倾吐而下。

　　史东城再次陷入一片火海。

　　“飞龙，是飞龙！”

　　“弩车，快推弩车过来！”

　　“弩车被葛瑞克大人烧了！”

　　嘈杂的叫喊声中，葛托克连滚带爬回到屋子，锁死房门，靠在房门前喘息。

　　带着后怕和恐慌，葛托克整理着思绪。

　　他发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

　　他和葛瑞克、和所有人一样，都错估了一件事。

　　他们下意识得把杜鹃当成了一伙盗贼，看到油水就想来捞上一把，等遇到正规军这种硬茬，自然会一哄而散。

　　就像虎豹、像麻雀那样，只是来骚扰的。

　　虽然恶劣阴毒，但只要多加注意，勤加防范，就不是大问题。

　　他们忘了，杜鹃们同样是一支军队。

　　他们烧杀抢掠，强盗行径，但当他们想进行一场真正的战争时，他们是能拿出足够的力量的。

　　哪怕经历过卡利亚城寨守卫战的惨败。

　　杜鹃不是在骚扰，他们是真的想攻占这座城池。

　　葛托克意识到一个让他心惊的事实：

　　在葛瑞克兴师动众准备再度发动一场战争的同时，已经寂静许久的接壤地，再次骚动起来。

　　足以将碎片君王卷入其中的大型战争，再度泛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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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艾蕾教堂

　　无名跟褪夫正坐在一起，看着托普斯着迷于自己的魔法。

　　一旦研究起魔法，托普斯的那股怯懦劲就消失了，甚至已经不知不觉出了防护障壁的规模。

　　无名托付诺克资助解决葛瑞克那边的危机，顺便借阅魔法学院秘藏的拉达刚条记。

　　无名不知道诺克怎么解决葛瑞克，但这条记可跟诺克一点关系都没有。

　　无名和帕奇从矿洞回去，就看到褪夫回来了。

　　凭据褪夫的说法，菈妮照旧允许了他的要求，将条记借给了褪夫。

　　褪夫于是带着条记直接传送回艾蕾教堂。

　　无名在这时才知道，褪夫不仅可以看到赐福，看到指引，还能通过赐福自由传送。

　　想来艾蕾教堂就能来，想回卡利亚城寨那边就随时回。

　　在赐福的眷顾这块，褪夫可以说是无名见过的最受接待的一位褪色者了。

　　托普斯就这样很普通的拿到了条记，很普通的开始了防护阵的研究。

　　托普斯着迷研究魔法，他原本的教学事情也只能由瑟濂肩负。瑟濂教完学生，还要帮托普斯一起研究课题。

　　不外两位魔法师都很乐在其中，天天就缩在角落里，哪都不去。除了绘图纸就是看条记讨论问题，偶尔实验魔法，但也都是在角落里做实验，连教堂门都不出。

　　瑟濂刚刚结束一次魔法测试，稍微休息一下。

　　无名凑已往，有些内疚：

　　“辛苦了，给你涨人为。”

　　瑟濂入职时还保证给她新的魔法知识，但因为无名一直很忙，除刚开始写了几个结晶魔法给瑟濂，之后就再没时机和瑟濂交流魔法。

　　“没事，横竖我很闲。”瑟濂说。

　　“你有没有想研究的工具，我们现在辉石足够了。”无名说，“老让你为别人的事情忙碌，有损我老板的形象——自己的事情就应该自己做嘛。”

　　“不必，我没什么事情。”瑟濂说。

　　“真没我什么事？”

　　“我研究的是星星。”

　　“我可以帮你造观星台。”无名说，“虽然现在为了应付葛瑞克，资源紧张，不外观星台恰好是我熟悉的领域，不会消耗几多资源。”

　　瑟濂指了指天上：

　　“你看天上有什么？”

　　无名抬头：

　　“黄金树，一颗大月亮，旁边另有一个不起眼的月亮。”

　　“星星呢？”瑟濂问。

　　“是不多，但造好观星台，应该就可以排除黄金树和月亮的滋扰了吧？”无名说。

　　瑟濂摇头：“没那么简朴。如果你用一整天去视察那些星星，就会发现，它们已经不能称之为星星了——它们不会动。”

　　无名挠头：“星星不是原来就不会动吗？”

　　瑟濂说：“只要你长时间视察，就会发现群星是会流转的。从群星的变化中我们寻找世间的真理，探寻源流。但现在星星不动了。”

　　瑟濂叹息一声：

　　“拉塔恩击碎了群星的流转，也一并封印了所有观星者的命运。”

　　“这么厉害呢。”无名说，“不外我听说拉塔恩要死了，许多人赶着去加入他的战斗祭典。”

　　“谁知道呢，半神的死亡总是漫长而曲折。”瑟濂说，“总之在群星恢复流转之前，我无法进行我的研究。研究下托普斯的项目，也算是一种调剂。”

　　她结束休息，回去继续测试托普斯的魔法。

　　两人配合设计出几十种魔法组合，而对这些魔法的测试是纯粹的体力劳动，需要重复调试测试。

　　有瑟濂资助，托普斯不必独立完成这些繁重的测试事情，正缩在角落里睡得很美。

　　这几个月托普斯生活纪律，饮食康健，脑袋上都开始长毛了。

　　不外因为觉得影响思考，便又请柏克拿着成衣铰剪客串了一把理发师。

　　瑟濂看着熟睡中满脸幸福的托普斯，有些羡慕。

　　虽然说得风轻云淡，但无法研究自己的学派，她终究是很介意，心中很遗憾的。看托普斯能如此全身心投入研究，瑟濂怎能不羡慕。

　　瑟濂注视托普斯时，无名也在注视着瑟濂，禁不住自己的赞叹：

　　“好人呐。”

　　不要几多人为，免费教学生，热情资助同事，没有肉体很难困倦，甚至拒绝加薪。

　　要不是无名另有点良心，真想把瑟濂列为模范员工，让其他人也跟她学习一下。

　　凭着心中的那点良心，无名照旧觉得应该赔偿一下瑟濂：

　　“说起星星，你知道这个吗？”

　　他出了艾蕾教堂，把坠星兽牵到靠近他们角落的那根柱子，招呼瑟濂。

　　无名给瑟濂展示着坠星兽那颗朦胧的大眼珠子：

　　“这个你感兴趣吗，我可以借你研究——”

　　瑟濂突然一个闪身，幽灵一样的闪到无名身边，死盯着坠星兽那颗蔚蓝色眼珠。

　　一直以来都风轻云淡的瑟濂声音有些哆嗦：

　　“星之子？”

　　无名被瑟濂这突然的激动模样吓了一跳，点颔首：“听说是外星来的呢，随陨石来的。”

　　瑟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回到角落——一把将托普斯拽起来。

　　托普斯还留着口水，眼神迷茫：

　　“怎么了怎么了？实验乐成了？”

　　“实验你自己做吧，我另有事。”瑟濂抛下这句话，雷厉流行地回到无名身边，对无名说：

　　“教学任务那边也放一放，你找其他人吧，我要先研究一下星之子。”

　　无名和托普斯都没反映过来，眼神迷茫：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