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欢喜的将信笺立时拆开。
黎梦惠鉴
分手多日,别来无恙?岁月不居,时节如流,别后数月,殊深驰系。
你与知风之事,我已知晓。其中种种,莫念莫嗔。事已成称,当好做计划。虽不能与你结亲好,却不挨我们手帕长情。望你早出苦海,为自己多做计划。
情长纸断,不尽依依。言不尽思,再祈珍重。
敬请礼安
孙钰
我笑道:“难为你们都惦念我,想着我早出苦海。”
黎琴在一侧叹道:“谁曾想,我们都是多虑的。你自己已出苦海,无需我们多劝。”
我将纸笺收进箱笼里,谢谢地去拉黎琴的手:“照旧要谢你们记挂我。”
秋试结束后,紧赶着就是中秋。这日一大早慕家的聘礼便绕着皇城往黎府里送,抬进的箱笼从辰时抬到了午时。
春红欢喜的从前院跑进来道:“前院都快没有下脚地了,老爷说让婆子们将些聘礼往后院搬来。”
柳绿给我打着风噗嗤笑道:“慕家郎君未免太招摇了些。”
我捏着鱼食,在亭子喂鱼:“先前叫他晚些下聘,本就叫他委屈了。他现下这般招摇,定是故意的。”
春红踱过来道:“我们这未来姑爷极是有钱,又极是有趣。女人可知在那聘礼里,有个什么物件?”
“什么?”
什么工具也值当拿到我眼前来说的?
“撒钱箱。”
我不以为意道:“撒钱箱有什么好稀奇的。”
“撒钱箱”是有钱人家有喜时,用箱笼装上些散钱,或是铜币,或是碎银。一面走,一面将撒钱箱里的钱财,撒出来给路人沾喜气用的。
春红郑重其事的道:“装满了金子的撒钱箱如何不稀奇?”
“什么?”
我和柳绿都微惊。
我忧心道:“他这般可有引起京中骚乱?”
这样大咧咧地将金子拿去撒,怎么可能不引人哄抢。
春红欲说话,嫂嫂的声音却传了来:“梦梦放心,那些子钱都是交给衙门里的人去撒的,哪个敢骚乱起来。”
我行礼:“嫂嫂。”
嫂嫂将我扶起道:“我来是要与你说,慕斯邀你晚间去逛灯会。”
我有些欠美意思所在颔首:“我知晓了。”
嫂嫂道:“原觉着将你许给他,总委屈了你。现下看他这样上心待你,我也放心了。”
京中的中秋灯会,比鹭岛的要热闹许多。路角叫卖的京腔,绕着城墙根转了一圈传进人耳里。一路总听不完,各色语调的叫卖。
我在马车里挑了一角帘子来看,街上有女人指着花灯邀同行的女人一同看。有郎君正自命不凡的在哪个书案前题字作画,另有那少年郎君与羞怯垂首的女人正低声攀谈。
路上也时有禁军在疏散拥挤的通道,勘察着京中变化。
马车到了一家小酒楼,我扶着柳绿的手下了马车。周围有人看来,议论起今朝聘礼盛况。
我似没听见般,兀自进了酒馆。
宝生迎了来:“女人来了。郎君在二楼雅字间侯着您。”
我微颔首,与他一道上了楼。
雅字间里,慕斯坐在一桌佳瑶前,背对着灯火对我笑:“路上可有堵着?”
我款款落座在他劈面道:“堵了一会儿,叫禁军疏散了。”
窗边有晚风吹得人正舒服,天上有明月遥遥照着这扇小窗。楼下是灯火通明的人间,身前是京中最好的酒菜。
我笑道:“这儿的位置极好。”
慕斯兀自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道:“往年我总要在这待一个时辰。”
我看着楼下花灯各异的小摊问他:“下头有办得正好的灯会,慕郎君往常也不去猜玩一会儿吗?”
宝生给我斟了杯清茶道:“那些谜题,几十年如一日,我家郎君早便猜腻了。”
我没想到他照旧个猜谜妙手:“未想过你照旧个极会猜谜的。”
慕斯夹来一筷子挑好的鱼肉:“不外是些小玩意,不值得说。你尝尝他家的菜,做得是极好。”
我拿了筷子,将鱼肉送进口中:“竟入口即化,甜香得很。”
慕斯笑道:“为了这口鱼肉,我晚间可是没用饭的。女人陪我吃会,晚些我们再去逛花灯。”
我颔首应好。
吃过饭,慕斯优雅地漱口,净脸净手。
“我们是先去逛花灯,照旧去放花灯?”
他对逛花灯恰似没什么兴趣,我也对这不甚兴趣。我道:“我们只去放花灯吧。”
慕斯愣道:“你若想逛花灯,我可以陪你的。”
我望了眼满城灯火道:“年年花灯都一样,今年我并不想逛了。慕郎君不妨明年再与我逛花灯,现下我们去御河滨放花灯吧。”
慕斯无奈笑道:“早知我便不与你说,我不爱去猜灯谜了。这样还能多与你待会,也好陪你逛会花灯。”
他该是误我因着他不喜,而不去逛花灯了吧。
“而已。不妨我们走去御河,路上也有许多花灯可看。”
我欠好再拒绝:“好。”
在楼上瞧时觉着楼下烟火正好,热闹得很。现下身在烟火里,却只觉得身边聒噪得很。
慕斯看着花灯道:“去年在鹭岛逛花灯会遇见你,其时你还活波地拉着徐夫人在各个小摊前穿梭。现下怎么这样平静?”
我看着一个糖人摊前的各色糖人道:“去年到底年少些,现下长一岁自然稳重些。再是京中不比鹭岛,我胡乱穿梭,冲撞了朱紫就欠好了。”
我忽地意识到什么:“去年中秋会,慕家郎君还停留在鹭岛?”
慕斯想说因为虎口被只野猫咬了,顺带着咬走了他心口一口肉。他舍不得离开鹭岛,便在那处过了一其中秋。
可他真这样说了,该要吓坏这木头了。
“正巧在鹭岛与人相同生意上的事,便留下过了其中秋。也因此有幸得见女人在赛台上的风范。”
我微惊:“那次你也在?你怎知我上了台?”
那会我是戴了不知谁赠的帷帽上台的,他怎么知道帽檐下的是谁?
我狐疑地问:“莫不是那赠我帷帽之人是慕郎君?”
慕斯自知说漏了嘴,只可笑笑道:“那日见你掩面帕子要落,便将随身的帷帽给了你。”
我不敢相信那日我苦寻不得的人竟是他:“其时多亏了你的帷帽,否则我在那台上该要被人指点了。其时我还苦苦寻过,帷帽的主人。一直没寻见便叫丫头好生收在了箱笼里,现下知道竟是你的,明日我便叫她们给你送还府里去。”
慕斯颇为惊喜:“那工具你竟一直留着?”
我笑道:“那可是帮了我的好物件,我虽寻不见他的主人,也不应随意抛弃。”
宝生手捧着两个荷花灯来:“郎君,女人。摊主说这两朵荷花灯是并蒂莲花灯,我一听这样好的寓意特给你们买了来。”
我面上微红,慕斯却似没听明白其中意思,淡定的拿了灯来:“这朵给你吧。”
我接过手里略大些的灯问:“为何给我大些的?”
慕斯看着手中巴掌大的灯道:“我怕你愿望多,这小灯放不下。”
我一个女儿家所愿哪里能有许多?
慕斯指了设在御河旁的石桌书案道:“我们去那处写心愿吧。”
他了了几笔便放了笔,拿了写好的字条在一侧等我。
我勾完最后一笔,将湿墨候干叠好,放进荷花灯里。
慕斯先下到了御河滨,伸手来接我。不比泷安寺里我要与他避嫌,现下我是不应拒绝他的美意的。
我伸出白嫩的皓腕,轻轻搭在他手心,小心翼翼地下了青石台阶,与他站在灯火阑珊里,共放满池花灯其中一盏。
我看着与他花灯一齐飘远了的灯,好奇问:“郎君心愿里写的什么?”
我这话问得唐突,本不应去问说他人心思的。可慕斯总给我一种纷歧样的感受,恰似我对他问什么样的话,他都不会觉得唐突。
“娶梦梦为妻。”
他声音似古琴的末音一样降低。
“梦梦呢?”
我抬头看着他期待的脸,模糊觉得他该是想要我哄他,说我的愿望是嫁他为妻的。
我蹙眉将心里这奇怪的想法抛去,认真道:“愿人间好月长圆,身侧亲友常伴。”
慕斯眼里划过不行见的委屈和落寞,他看着远处星河期待道:“我们的日子定在十月十日,日子赶了些。梦梦的嫁衣怕是不能亲自绣了。”
我提起裙摆要往台阶上去,慕斯忙先上去来扶我:“嫁衣若亲自绣不了,我便叫父亲给我请绣娘来做就是。”
慕斯笑道:“梦梦与我想到了一处。早些天我便想好了请人来绣嫁衣,现下该是绣得差不多了。晚几日我便叫人给你送府里去试试,看看可要改什么针线。”
我惊讶他竟早给我做好了婚服:“新服哪里能让你准备的,这于礼不合。”
慕斯不以为意:“怎就于礼不合了?你早晚要做我家的主母,我的即是你的。府里的工具都是你的工具,现下不外给你备了一件婚服,哪里就于礼不合了?”
我被强词夺理的歪理辩得没有还嘴的余地,只能死撑着道:“这怎么能行。”
慕斯可笑地看着我问:“为什么不行?难道是因为梦梦并不想嫁给我?”
我看着他委屈的脸为难道:“叫你给我准备婚服,旁人该嚼舌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