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恶众
“在贵府小住三日,多有叨扰,列位太爷太奶的款待之情,俺老汉记一辈子!”
五老仙宅大门前,季陵扛着一只沉甸甸皮口袋,满是深情地凝望着身后五个鹤发苍苍的老人。
良久,憨憨一笑,露出满嘴黄牙,拱了拱手,“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俺离寨多日,心里还一直惦念着那点子家当,这就走了,以后有时机,俺一定再回来!”
五老闻言,一时间老泪纵横,不舍之情溢于言表。
“贵客慢走,有空常来啊!”
“哎,俺知道了!”,季陵奋力挥臂,三步一转头,两行浊泪顺着沧桑的容颜坠落,“近日入冬,外面冷,太爷太奶年纪大了,就不用送了,赶忙进屋吧!”
“好、好…”
五老咽哽无言。
夹子沟底的雾气一如往日浓厚,季陵别了五老,走出一百来步,再转头看时,气势恢宏的豪宅大院已被浓雾吞没,彻底没了踪影。
季陵不慌不忙,运转内里真气,鲸吞一口,蓦地吐出,周围的浓雾刹那间被激荡的气流卷开半尺裂隙。
一条笔直的羊肠小径在脚下徐徐清晰。
趁此时机,他施施然扭头朝大宅的偏向窥去。
此时夜色正浓,借着星月短暂的辉光,但见一座大的出奇的古坟,巍峨立于荒塬之上,坟头足有三丈多高。
据说坟冢经过风吹雨淋日晒,一百年矮一尺,不知这是哪朝哪代的巨塚,又在此立了几多年,很难想象其原本究竟有多高。
季陵蓦地见到一座荒坟,脸上没有丝毫意外,只趁浓雾陡散尚未弥合之际凝神细瞧。
坟头上荒草凄凄,杂木丛生,两旁半埋半倚着数十座模样奇古的石人石马,皆已破败不堪。
巨塚呈圆形,正对着磊起三层青石砖,东南西北各有一个黑黢黢的洞口。
坟前并无碑刻,只在顶嵝上歪挂着一只墨褪红残的金匾,上书四个大字:
五老仙宅。
此时现在,正有无数狐蛇鼠猬,从四个洞口里进进出出,往来急遽,令人眼花缭乱。
季陵瞟了几眼,呵呵一笑,扛着皮袋转身离去。
仙宅虽假,可囊中财货却真。
此行虽短,途中经历却足够离奇,也聊以慰藉山中枯燥乏味的日子。
………
离了五老仙宅,哦差池,是五老仙坟之后,季陵哼着小调,信步盘桓于高山峻岭之间。
从日暮一直走到天明,走了整整一宿,他倒精神愈发奋起起来。
近午时分,行至一山口,林木葱葱,迎面撞上一个壮年猎户,生得五大三粗,膀阔腰圆,黑灿灿的一张毛脸,顶着两道粗眉毛、一双豹子眼,身上作短衣襟小妆扮,腰间围着一圈兽皮。
刚下过一场好雪,天冷得厉害,这男人却恍若金刚铁打,丝绝不觉得凉,毛茸茸的胸膛甚至还渗出涔涔汗珠。
男人自来熟,见了季陵一人在山中行走,大步走上前打个招呼:“嘿,这位老人家,一大早的要到什么地方去?”
季陵瞥了男人一眼,不作理会,继续闷头往前走。
那男人却很热心肠,见他不搭理自己也不恼,反倒一直随着絮问。
“老人家不要怕,俺是狩猎的,就住在山下,平日最爱交友!老人家要到哪里去?看你背上这肩负甚重,前面的山坡陡得很,用不用俺帮帮你?”
季陵噗地一声放下皮口袋,脸不红气不喘,乜视着男人,哼唧一声,“多谢了,用不着,俺老汉一点都不累!”
那男人见他这副模样,还以为这老头是皮儿薄抹不开面子,一指季陵的手,乐道:“你这老头真可笑,手都打摆子了,还在嘴硬!”
季陵闻言震怒,把两眼一瞪,“哼!看你这男人长得粗豪,却跟婆娘一般嘴碎!”
男人见他不领情,马上兴致恹恹,摆了摆手,“而已而已,美意看成驴肝肺!你自走罢,当心跌下去摔死你这把老骨头!”
说完,不等季陵发飙,立即脚底抹油,嗖嗖蹿进林中,眨眼间没了踪迹。
等人走了,季陵瞬间从横眉怒目变的面无心情,眯眼看了看那男人离开的偏向,心中冷笑不已。
………
半柱香后。
季陵迈过山坳,来到一片稍微平坦得山岗,忽闻身后不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他停下身子,转身回望。
没过多久,几十个挎刀持刃的男人从草木中跳将出来,不由分说把前后路截断,将季陵围了个水泄不通。
其中一个正是季陵之前在山口碰到的那个,他上前两步,指着季陵对身边一个首领妆扮的老头高声道:“老把头,就是他!您老瞧那肩负,鼓鼓囊囊的,行走间隐有铿锵之声,里面一定装满了金银宝货!”
那男人说着,又指着季陵得鼻子骂道:“真看不出来,你这老工具还深藏不露,差点儿就被你给骗了!这么一小会,你个狗日的就跑出去这老远!想跑?哼,门儿都没有!”
季陵斜眼看了他一眼,嘴角一撅,一脸的轻蔑和不屑,似闻村犬狂吠。
男人见状气得大发雷霆,额上青筋条条绽出,两只碗口大的拳头攥得咯吱作响,要不是被旁边的老头按住,立马就要上前砍人。
首领老头却很沉得住气,深深吸了口老烟斗,做手势拦下一干跃跃欲试的手下,上下审察了季陵几眼,突然吆喝了一嗓子,把两手放肩后拱了拱:
“抬宝打包跨海川,叫棍喊山把锅端。收供藏弓看山景,起货开称拉露钱!不知这位同腰,是拉帮子,照旧单撮?”
季陵不答。
他听出对方说的是放山行里的行话,无奈基础听不懂,自然也就无从回覆。
那老把头见他没反映,冷哼一声,“既然如此,劳烦你把肩负打开,再把身上的工具留下!”
季陵这次听懂了,却无动于衷。
这下惹了众怒。
立即有人叫嚣道:“你这不知死活的老工具,听不懂人话是吧?老把头让你把值钱的工具都留下,麻溜儿的快滚!再晚一步,就让你人头落地!”
此言一出,周遭男人摩拳擦刀,皆目露凶光。
“唉……”
季陵徐徐放下肩负,一脸的无奈,“这可是你们自找的…”
老把头闻言一愣,见他面色如常,丝绝不见忙乱畏惧,顿感不妙,正欲让帮众小心一些,却见对方从怀里掏出一方八角檀香木盒,端在掌心。
这是何物?
老把头不明所以。
只见季陵啵地一声弹开盒盖,从中跳出一只满身漆黑如炭,两眼金光闪闪的小老鼠!
“……”
众人缄默沉静片刻,尔后蓦地发作出一阵哄笑。
“老把头,这小老儿是疯了不成?走投无路,竟从怀里摸出一只小鼠,难不成想用这小工具咬死兄弟们不成?哈哈哈哈!”
“亏俺适才还吓了一跳,搞了半天,这老家伙原是在诈唬!”
“就这?哈哈…”
尤其是季陵之前遇到的那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更是捧腹大笑,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老把头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笑意,反而眉头紧皱,双眼死死盯着季陵手中的老鼠,作思索状。
似乎看出了什么异常。
季陵见对方笑得欢实,也咧嘴呲出大牙,伸手摸了摸金钱鼠毛茸茸的小脑袋,又指了指四周磨刀霍霍的强人,一言不发。
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金钱鼠恰似看懂了季陵打的手势,竟立起身子,以后肢撑地,颇具人性化化所在了颔首。
尔后在一众大汉错愕的目光下,仰头吱吱叫了起来,声音尖锐难听逆耳,并陪同着纪律的奏动。
“欠好!”
老把头听到这个声音,登时大惊失色,下意识就要招呼众人退却,却为时已晚。
不外几息的时光,四周阴暗的灌木林中便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
几十个男人被这消息吓了一跳,纷纷扭头转向去看,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僵硬。
原来不知何时,周围的树梢、草丛和泥土里,已汇聚了一群山中灵物,正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
其中既有五彩斑斓的毒蛇鼠猬,也有一脸妖媚的巨细狐狸,另有那一只只三五成群,目光诡异的黄皮子…
数量之多,令人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