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怀疑
等季陵回到塔沟寨时，东方初晓，寨中鸡鸣犬吠之声不停于耳。
抄小道回到居住的木屋，路上竟没听到集市热闹的喧嚷，反而一片寂静，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烧焦的糊味，十分反常。
情况似乎有些差池。
季陵心里有种推测，但还不能确定，急遽吃过早饭，穿过苞米地向村长黄老头家赶去。
离着老远，就听到人声鼎沸，吵嚷不休。
来到黄老头住的小院，见院门大敞，里面外面挤满了男女老少，个个面露悲戚，颇有义愤填膺之色。
街角处有一小撮老太小娘聚在一起，正在七嘴八舌地议论着什么，每人脸上都是一幅深恶痛绝的心情。
季陵躲在后面偷听了半晌，总算弄清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昨夜三更天左右，有一伙胡匪把寨子北面的堆的茅草垛给点了，火借风势，迅速蔓延，很快就烧到了寨子里，引发了一场不小的火灾。
这还不算完。
那群纵火的胡子，趁村民救火之际绕到寨子东头，顺着苞米地杀进村口，佯装要进寨洗劫，其实暗地里偷偷潜到赶山帮所在的营地，趁其不备，狠狠地烧杀劫掠了一番。
其时局面十分杂乱，赶山帮众人忙着救火，皆无预防，被这伙歹人轻易得了手，不仅死了不少人，携带的财货骡马也丢失泰半，可谓损失惨重！
等到村长黄老头反映过来，组织寨中民夫赶往援救时，对方早已带着抢来的财货逃之夭夭，彻底没了踪影。
村民们本就与山里的胡子有不共戴天之仇，昨晚上虽然没有死伤，却也被焚毁了几家屋舍。
更重要的是，赶山帮在自家门口遭劫，伤亡数十人，财货更是被洗劫一空，眼瞅着今年的赶山大集已经泡汤，往后预计也难了。
于情于理，都咽不下这口恶气！
于是今天一大早，天还没亮，村民们便携家带口、呼朋引伴，一齐到村长黄老头家中抗议，要他组织民夫进山剿匪。
多年来，塔沟寨饱受山贼胡匪袭扰，村民们早对那伙亡命徒恨之入骨，恨不得啖其肉，寝其皮，饮其血，抽其筋，将其挫骨扬灰！
经此一役，积攒的怨气终于发作出来，一时群情激怒，声浪滔天，就连平日里德高望重，说一不二的黄老头，短时间内也无法平复。
季陵默默缩在矮垛下又听了一会，才起身离开。
不得不说，这伙胡子确实狡诈狠辣，声东击西之术用的很是麻利！
也不怪塔沟寨村民和赶山帮轻易中计，急遽之下，实是难以预防。
不外…
“原来他们的主要目标不是我啊…”
季陵砸吧砸吧嘴，稍稍有些扫兴。
无所谓，他现在很好奇，那伙胡子兴高采烈回到山寨，却突然发现等着他们的是十几只吃人的恶鬼，脸上究竟会作何心情？
“这就叫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
………
与此同时，寨口赶山帮营地。
崔少离狼狈不堪地瘫坐在烧焦的土堆上，望着乱七八糟的车仗和身前十几具蒙着白布的尸体，目光发直。
拉帮放山两年半，他照旧头一次遭受这么大的损失。
不能说伤筋动骨，简直到了肝肠寸断的田地！
听着周围隐隐啜泣声和伤者的哀呼，崔少离的心头一片木然。
一个管家妆扮，鹤发苍鬓的老头慢吞吞地走了过来，凑到崔少离耳边低声道：“少东家，损失的财货和伤亡的人数都已清点完毕…”
“三十二匹骡子剩下十八，驼马十二剩四，驴子十九余六，拉的四十七车货物仅剩十二车半，银钱损失不行胜数，少东家您从老爷那支取的金子…也都没了…”
听到这，崔少离嘴角狠狠抽了抽，两手耷拉着，呆坐在地，没有任何体现。
老头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一双污浊的老眼浸满了的伤心。
“车队此行的二百二十七人里，轻伤二十九人，重伤七人，死亡十五人，一共…五十一人。”
崔少离直了直身子，拳头徐徐紧握。
“少东家…”，老头顿了顿，眼里的悲恸浓郁到无法化开，抹了把眼角渗出的泪水，哽咽道：“小二小五，另有阿牛、三子、大山他们…他们都死了…”
此话一出，崔少离内心终于瓦解了，双目通红，面目狰狞，把牙齿咬的咯吱作响，颔下的短髭随着身子开始微微哆嗦。
此时的他，再也找不到之前一团和气的丝毫影子。
显然已经恼怒到了极点！
“此仇不报，我崔少离誓不为人！”
他攥拳发出一声低吼。
这时，忽有伙计来报：
“少东家，那伙人的身份已经确认了，就是四周铁驼岭上的绺子！”
“果真是他们！”
崔少离闻言，猛地从地上跳了起来，忍不住破口痛骂：“狗肏的乔黑子，我囸他姥姥！”
他怎么也想不到，平日里跟他嘻嘻哈哈，称兄道弟的乔黑子，会没有征兆地突然举事，丝毫掉臂及往日情分。
更没想到的是，对方竟会选择在这个时候痛下黑手！
要知道，塔沟寨可是周遭五十里内数一数二的大寨，寨中有自发组织的民夫乡勇，远非寻常小村小寨可比！
而铁驼岭上的绺子虽然污名昭著，说到底不外百十来人，除去留下看家的，此次下山的胡子最多不超百数。
区区这么点人，就敢袭击近千人的大寨，到底是谁给他乔黑子的胆子！
况且自家的赶山帮是联通大山与外界的唯一商队，不仅塔沟寨，各个山寨都指望着他们换取一年到头的吃穿用度。
对方敢这么做，难道就不怕激起民愤，促使各个山寨联合起来上山剿匪吗？
崔少离越想越气，一张黑脸气得红中带紫。
他正琢磨着怎么抨击回去，忽听那来报信的小伙计上前几步，趴在他耳边悄声道：“少东家，听说您昨天在集市上，想要用‘一躺金’从塔沟寨一个老客那里买一根千年宝棒槌，却被那老客拒绝了？”
崔少离看了那伙计一眼，对方急遽解释道：“是这样的，小的刚刚进寨探询那伙匪徒的情报的时候，不经意间得了一个消息，想来十分可疑！”
“此话怎讲？”
崔少离竖起了耳朵。
伙计犹豫片刻，略带迟疑地徐徐说道：“据寨子里打更的讲，那老客就住在寨东头的苞谷地里，昨晚上一夜未归，跟谁也没说，不知道去了哪里！”
“少东家，您说他会不会…”
一旁管家模样的老头闻言，似乎想到了什么，瞬间瞪大了双眼。
崔少离听罢眉头紧皱。
“老吴，你的意思是说…之前我在集市上遇到的那个老参客，其实是乔黑子特地派来踩点子的卧底？”
“正是…”，被称作老吴的伙计点了颔首，正想说些什么，突然瞟见崔少离难看至极的脸色，心里一哆嗦，又生生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那老客现在那边？回来了没有？”，崔少离突然问道。
“这…”
吴姓伙计张了张嘴，答不上来。
“好我知道了，辛苦了老吴，你先回去休息吧！”
崔少离拍了拍他的肩膀，将其打发走，然后低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少东家…”
老管家在旁听着，终于忍不住开口。
“老黄，我晓得。”，崔少离叹了口气，神情徐徐肃穆，给了老头一个放心的眼神，示意自己心中有数。
接着，伸手唤来旁边几个侍卫中的妙手，对他们厉声付托道：“走，跟我进寨找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