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遇虎
翌日。
季陵起了大早，抖了抖睡觉时落在身上的灰尘，从灶锅里拾出两个棒子揣进怀里，便来到了村长黄老头的家。
此时天刚蒙蒙亮，黄老头正在天井里晨练，两人晤面外交几句，季陵遂未来意说明。
黄老头听后点了颔首，体现理解，嘴里却不住嘟囔道：“俺老汉真搞不懂你们进山挖棒槌有什么好，这山里各处都是吃人的毒虫猛兽，另有那峭壁沼崖，一个马虎小命儿就木了！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做活，跟投军送死有什么区别，依俺看，倒不如当个牢固的庄稼汉，过些年说不定还能讨婆姨生个娃……”
说着，老头似乎想到了什么，抬头看了季陵一眼，“老凌啊，你这次上山挖参，可用得上猎犬猎叉？”
“不必了黄老哥，你的美意老弟心领了，只是我当了几十年参客，一向独来独往，带上猎犬反而不习惯！”
季陵笑呵呵地摆了摆手，操着一口浓重的乡音回道。
又聊了几句，他离别黄老汉，顺着村寨后的羊肠小道一路上了山。
………
浮烟山并不算高，约有六七百米。
季陵在山上打坐二十年，早已将山势山形熟记于心，行走在林间格外地轻车熟路，就像回家一样。
浮烟山地处凡界，灵气稀薄，只有西面的一片小山坳灵气浓度相比而言高一些，兴许在那里可以找到几株上年头的老参。
俗话说“七两为参，八两为宝”，山参、何首乌、黄芪此类大补之物多吸食山川日月之精华生长，一斤往上的宝棒槌便已入品，足以算得上是灵药，对修仙之人也大有裨益。
虽然，仅对练气期起作用。
对季陵这样筑基圆满的修士来说，纯属鸡肋。
除非是上千年的老参，否则实在提不起他的兴趣，但想要在这种山沟沟里找到千年老参，难度堪比登天！
季陵之所以迫不及待地进山挖棒槌，一是职业所迫，二则是为了改善改善生活。
他现在自封修为，与凡人无异，自然也无法辟谷。
据黄老头讲，塔沟寨每年这时都市有山外来的商队来换山货，若是能用挖来的山参换些酒肉，总好过整日窝在炕头啃苞米！
今时差异往日，既然要“化凡”，自然就要用凡人的眼光来看待生活。
季陵入戏向来很快，且毫无违和感。
………
浮烟山西山是背阴面，此时太阳高照，山坳里照旧弥漫着薄薄的纱雾。
走在其间，脖颈子里总觉有冷风袭扰，后背凉飕飕的，让人莫名有些忐忑。
别说，这感受还挺熟悉！
季陵之前每次探索秘境和前人洞府时，也总是提心吊胆的，每走一步都如履薄冰，生怕出什么差池致使小命不保。
没措施，散修活得就是这么凄苦。
说来都是泪啊…
在山洼里转悠了多数个时辰，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让季陵在一处角落里寻到了此行的第一个目标。
那株野山参长在两株歪脖老树之间，藏在一块大青石后面，长得很不显眼。
到底是修士，就算封了神识、真元，仍是耳能查风声，目可观虫翅，远特殊人能比。
若换做寻常参客，在这山雾笼罩的洼地里走到死也别想找到一片棒槌叶！
季陵走上前拨开丛生的杂草，露出一株造型奇特的绿植。
看上去约莫有二十公分高，主茎分六叉，每支叶柄上有五片巨细纷歧的绿叶，中间伸出一簇石榴籽似的果实，颜色鲜红艳丽。
“一根六匹叶的老棒槌，看样子有个四五十年的参龄，不错不错！算是开了个好头！”
季陵眼睛一亮，对自己的运气很满意。
他先用铁铲除去围绕在参叶四周的杂草和树叶，露出底下的泥土，接着围着棒槌叶走了一圈，大致判断了一下人参可能的巨细。
“嗯…或许一米左右。”
预计好规模，季陵立即动手准备开盘子，也就是挖参。
这一步最是困难，也极其泯灭时间。
挖参不是拔萝卜，找准根茎一使劲就能拽出来，其根须交织纵横，需慢慢拨开沙土，一点一点将它从地下刨出来。
野山参极其注重品相，若用蛮力，极易扯断其根须，一旦断的根须多了，其价值就会大打折扣。
季陵以前曾挖过灵参，此时动起手来格外熟练。
不外半个时辰，便将整颗棒槌从土里捧了出来，接着抽出腰间短刃在旁边的老歪脖子树上削下一大块树皮裹住，用绳系好，随手塞进了皮口袋里。
这样做可以防止水分的流失。
“这根棒槌得手，后半年的吃喝用度就有着落咯！”
季陵在山坳里转悠了泰半天，直到红日西垂，天色徐徐暗了，便准备请点收获，打道回府。
今天运气挺好，一共挖到四根宝棒槌，其中最大的有五两重，小的也有二三两，已经远超出了他的预料。
想不到这浮烟山地方不大，山里存的老货不少！
这时，他鼻头忽地一耸，嗅到了一股淡淡的腥臊之气，像是什么牲畜的气味。
四周莫非有野猪洞？
季陵心里想着，突然有些嘴馋，立即停下脚步，循着风中飘来的气息摸索着找了已往。
翻过一座小山坡，没走多久，就在树木丛生，荒草凄凄的岩壁上发现了一个黑黝黝的洞口，阵阵血腥混杂着尿骚之气从洞窟深处飘来，令人作呕。
侧耳倾听，洞内似乎有猫儿的叫声，十分微弱。
季陵马上恍然，咧了咧嘴，“还以为要有口福了，原来是一窝还没断奶的大虫崽子，扫兴！”
到嘴的猪肘子飞了，他虽有些不爽，但来都来了，总要进去看一眼。
甫一迈进虎穴，浓重的腐臭扑面，比外面闻到的足足重了几十倍。
老虎的鼻子格外灵敏。
窝在窟窿深处的小崽子们很快就嗅到了生人的气味，叫声突然变得难听逆耳，尖锐的呜声中透出浓浓的惊骇。
似乎知道有什么可怕的巨大生物正在一步步向它们靠近。
季陵从腰后的皮口袋里摸出一根火折子点燃，幽黄的火焰摇曳，把洞窟内壁映得忽明忽灭。
在灯火的照耀下，能清楚地看见两侧聚集如山的森森白骨和没吃完的皮毛残渣，甚至啃食时留下的啮痕。
这座窟窿的主人，八成就是浮烟山的山大王，以这地上留下的爪印和摩擦痕迹来看，体型应该不小！
洞窟不深，十几步就走到了尽头。
转过一个拐角，几只跟小狗差不多大的虎崽子闯进季陵眼帘。
一共五只，抱成一团缩在角落，昏暗的火光照在一张张巴掌大，毛茸茸的脸上，映出一对对绿幽幽的眸光。
五只虎崽子见到来人，似乎感应了巨大的威胁，吓得瑟瑟发抖，叫声更大了几分，足以称得上凄惨。
季陵大步走到近前，伸出一只无情铁手，将拧成一股的虎崽子挨个离开，露出一副笑眯眯的样子。
“小家伙们不要怕，老叔我啊，不是坏人～”
五只小老虎马上叫得更凶了。
“哦，这是？”
突然，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的工具。
季陵拨开重新抱在一起的虎崽子，将其中个头最小的一只提溜起来，放在火光下左瞧右看了好一阵。
尔后砸吧砸吧嘴，自言自语道：“没想居然能在这里见到一只彪…”
这只虎崽儿一身褐色的绒毛，鲜有黑条斑，光看长相便与其他虎崽截然差异，更像是一只黄猫。
虽然长得瘦小孱弱，似乎是先天营养不良，一对绿睛却射出阵阵凶光。
此时被季陵拎在手里，非但不怕，反而呲牙咧嘴，四足乱蹬，喉咙里不停发出警告般的呜呜声。
谚语有云“虎生三子，必有一彪”，实际上的概率远没有那么高。
季陵活了三百多年，见过的彪屈指可数。
能看得出来，这只幼彪不受母虎的待见，不仅饿得皮包骨头，身上也都是一块一块的新疤旧疮，虽然叫得欢，其实已经很是虚弱，看样子离死不远了。
彪这种野兽凶猛凶残，体型虽较虎稍小，搏杀拼斗却要更胜一筹，而且能忍受种种恶劣的生存情况，生命力极其顽强。
若让它活到成年，定会取代母虎成为山中之霸。
只可惜…
季陵摇了摇头，随手将幼彪丢了回去，没有将其带走的欲望。
说到底，不外是只没有开启灵智的畜生，再稀有也不能当饭吃。
况且他现在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老参客，哪里养得起彪这种必须顿顿吃肉的猛兽？
等到化凡结束，立马拍拍屁股走人，何须给自己添累赘！
想着，季陵开始审察起洞内的情况。
扫视一圈，眼尖地瞥见虎巢后面似乎藏着一片暗红色的工具。
嗯？
他敏锐地发现了异常，心下一动。
用手扫开铺在上面的枯枝败叶，借着火折子的灼烁，逐渐看清了…
竟是一方赤红色的泥土！
沙土的中央长着一株外形熟悉的植物，八叶双花，通体殷红如血，一眼望去格外地诱人。
不等他凑近，便有一股极为寡淡的药香钻进鼻腔。
季陵这下终于反映过来，登时喜形于色。
竟然是一株百年血参！
这下真要赚翻了！
此宝远非寻常野山参能比，乃是货真价实的灵药！
既可内服亦可外敷，能壮元补血，润阴滋阳，对筑基修士也有一定的效用。
“我就说这区区一座凡山，为何西面的灵气浓度突兀横跨一截，原是此宝在幕后作祟！”
季陵颇为兴奋地搓了搓手，抽出铁铲、凿子，便要开盘儿挖棒槌。
就在这时，忽听洞外阴风咆哮，一声惊雷般的咆哮响起，震得头顶山体嗡颤不休，无数沙砾簌簌而落。
正主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