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章 你家夫子
之前紧紧张张地忙于社交上场,还没有来得及好好视察过整个园地。
红色的旌旗猎猎地飘扬在空中,俨然象征着强大的大尧所向披靡、一往无前。
每每得筹中的,就会将那一方的旗子多插上一面,现在看这情形,应当是大尧的旗子更多些。
迎风飞扬的,恰似这秋日满山的枫叶,这正是王朝的骄傲。
热血男儿,应当报效家国。
诚哉此言。
最末的哨声响了,偶尔掠过几只大雁继续南飞,这马球的上下场算是都结束了。
“快往这边看,别看那几面破旗子了,看你家夫子,要不是你家夫子这么优秀,我就真的随着那些人的蜚语一条路走到黑了。”
小明儿开开心心锤了锤望着旗子心生感伤的顾漪笙。
天色徐徐晚了,黄昏就像是羲和临歇息之前随手铺撒的一片薄薄的新柿色纱绸,勾起远处山峦峰天的裙边,为整小我私家间降下一段独属于做旧古书的色泽。
周围随即徐徐黑漆下来,甚至于很快就淹没了刚刚那明艳华美的红色旌旗,只有点点辉煌落在傅止言身上。
他领着一群人,骑在马上,结实宽厚的臂膀牢牢地、高高地举起独属于大尧的旗帜,像是在宣誓对王朝奇特隽永的忠诚。
他身上一袭玄色的劲装宛如天边逐渐聚拢起的黑云,轻快地跑马,旗帜也迎着风,随他跑远,绕着整个场子,让所有人——不管是大尧的子民,照旧外邦人,全都看见。
这是大尧的国威。
灯笼还没点上,周遭漆黑一片,唯有他,似乎在人群中格外明亮。
顾漪笙心中翻涌起一种不知名的情感。
差异于男女之情,也不是师生之情,更不是简朴的友情,而是掺杂着一种对王朝的奇特情绪——一种骄傲……
也不是……是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情绪。
既有对王朝的,也有对傅止言的。
似乎他们,是为一体一般。
这种情感超脱了她的内在,差异于已往她的影象里面的任何一种——不管是前世作为王宝钏时,照旧今生作为顾漪笙之前之后。
她只觉得指尖涌起一股子热血,身上哆嗦起来,这辈子重生以来,还没有什么事情能叫她哆嗦到如此水平。
不是畏惧或者此外什么,而是兴奋,或者说,这就是……
这就是——对生之意义的庄严领悟。
淅淅沥沥下起雨来——秋天的雨总是这样,时不时就会小小地来一阵子,以此来证明季节在徐徐更替。
场上的人也徐徐走散了。
“发什么呆?眼睛巴巴儿地找谁呢?我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教过你千里追踪寻人术这种独属于玄门的功夫。”
这样傲气打趣的语气,除了傅止言,顾漪笙想不到别人。
“啊呀啊呀,傅仕人来了,那我们姐儿几个就不打扰了。”
姐妹几人嬉笑着走了。
唯有柳大娘子走之前不忘记跟顾漪笙嘱咐着“有什么事儿记得托人找我”,“什么时候都别勉强自己”之类的话。
“师父,漪笙未曾发呆。”
傅止言气歪歪撇过头,却撑起一把油纸伞来牢牢罩着顾漪笙,嘴里嘟囔一句:“瞧你那眼神,跟那日从酷吏狱回来的晚上一模一样,果真徒弟不能惯着,也不知道心飞到哪家纨绔子弟那里去了。”
声音虽小,顾漪笙却照旧听到了,实在是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笑什么?”
雨水从油纸伞的骨楞架子上接连不停地淌下,就恍若是京城中最好的珠宝坊密密斜斜织成的珠帘。
“我笑……笑你患得患失,在旁人心里眼里却不自知。”
顾漪笙眼尾的梅花恰似也觉得可笑,随着顾漪笙的笑皱成一朵花骨朵。
“在谁心里?你师父我可决计不是那么随便的人。为师向来洁身自好。”
傅止言眼神飘忽,不自然地不敢去看身边的顾漪笙。
“小女子的意思是,小女子的心飞到你这个并不怎么纨绔的仕人这里了,小女子这样说,师父您可明白了?”
顾漪笙特地撩起幂篱,看着傅止言。
两双桃花眼不由得就这样倏忽间相对而视。
在她重生后遇见的第一个将她的心暖到坎子里的人、明明可以自己逃走却照旧要顶着满身伤口来救她的人、相信她有一往无前能力的人、愿意为她的生长铺平门路的人面前,任何多余的隔膜——哪怕只是一顶幂篱,都不应当有。
“你惯会逗我,不要以为受了许多委屈转了性子,就可以随便撩拨自己师父。”
傅止言不自然地转过头。
可那油纸伞照旧结结实实偏在顾漪笙这一边。
“我没逗你,我说真的!”
小顾戳戳傅止言结实却不显得粗壮的手臂。
“你年纪还小,不懂情爱,以后万万不行以开这样的玩笑了。照旧我教你的,万事三思尔后行,莫要做了忏悔事。”
傅令郎一扫之前的毒舌嘴欠模样,开始谆谆教导。
“真没骗你!”
顾漪笙挥挥幂篱上的纱。
“凡事先想结果,这才不会被辜负。”
“真没骗你!”
“我对自己尚且没有信心,你对我又从何来的自信?”
“真没骗你~”
“几句玩笑话只是为了叫你发愤修习些工具,日后好用上,没有刻意辱没你的意思。”
“我真的真的真的没骗你~”
“无论日后怎样,为师都市陪伴在你身边的,但为师不求回报,你不需要做任何事。”
“傅止言!你只比我大五岁而已啦~怎么时而毒舌时而唠叨的!我最后说一遍,我真没骗你!”
顾漪笙佯装有些不耐烦的样子,说罢便撇过头去。
“诶!你……诶,算了,真是拿你没措施。”
一支精致的梅花玉簪点着闪闪的些许石头,在些微的幽暗灯光下显出耀眼的光线。
“既然你说了,不管你往后是否会对这句话卖力,我总得为此卖力。”
簪子温柔地进了顾漪笙的手中。
“这是……?”
“暗香疏影簪,我被收养之前,身上一直带着的工具。”
他花瓣似的嘴唇微微哆嗦,却坚定地对从前他愿意守护却认为绝不行能相伴的人说出了他从前认为永不行能从自己嘴里说出来的话。
至暗的角落里,藏着一双幽幽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