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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鸟传

第一百六十六章 凤失凰新魂久不醒 失复得妖王离红尘

越鸟传 青云弓 3221 2024-02-05 23:39:25

  天地的转折之机,往往是不声不响的。

  百年前那一个微风拂衣的午后,西王母在瑶池中捉到庆忌,彼时她满心只有瑶池的得失,她让青鸟上妙严宫去请越鸟,越鸟将庆忌送回了凌云洞,送给了当扈看守,一切通情达理。谁又能未卜先知,想到越鸟竟就落下了宿命棋盘上最重要的一子?

  九重天如何?青华大帝又如何?世间的一切早就在开天辟地的那个瞬间便写定了。时至今日,西王母都不知道当年是谁派庆忌潜入瑶池,可这都不重要了,劫数就是劫数,瑶池有瑶池的劫数,就好比三界有三界的劫数。幸亏一切都结束了,梼杌已经转世成人,越鸟也终得死而复生。

  而越是人人议论的大事,就越有不为人知的辛秘。越鸟复生后,西王母匹俦并未急着回到瑶池,反而是在佛母的灼烁殿住了整整十日。她伉俪乃天地未开时就存在于世间的阴阳二气所化,就算是蟠桃这样金贵难活的工具,在他二人手里都能生生不息。西王母盼着越鸟能早日醒来,所以才特地留在了灼烁殿,可没成想这一遭,她俩这“烟霞第一神仙眷”竟无功而返!

  王母心生不详非她托大,以她伉俪的本事,莫说如今越鸟元灵无损,即是越鸟只剩下一丝灵魂也照样救得回来!可她看得很清楚,越鸟受了阴阳二气也照样不愿睁眼,明白是不愿再受天地养!

  “王公,你说大明明王为什么这么久了还不醒呢?”

  东王公也摇了摇头,有件事他至今都没敢对王母说——在灼烁殿时,他和青华足足使了两倍的阳炎术,无奈却依旧未能催醒越鸟。事到如今,他心里只剩下一个推测,可那个推测太过于悲怆,他不愿宣之于口。

  死而复生庞大又稀有,可太阳底下无新事,万事万物总是有迹可循的——复生的元灵必须需要完成“由死转生”的历程,简而言之,就是死者需要明白自己已经重生,更需要接受自己已经重生。

  梼杌就是个例子,她一向是最不屈的、最贪生的,当年她的元灵被如来重创,陷入虽生犹死之地,厥后又在妙严宫受青华镇压,可饶是如此,她也瞅准了时机,在越鸟踏进瑶池的那一刻死而复生!因为她一生大愿,就是在世间活一回,她想活,此念一生,就连天地都得为她让路。

  越鸟一生辛苦,年少时多数的时光都在渡劫,临了却进不了雷音寺,入不了妙严宫。两百年来她虽得与青华破镜重圆,可却偏偏失去修为沦为凡胎,靠着太上老君的灵药一日一日地捱,背着教化梼杌的使命一点一点地熬。如今凤凰有意,灵山有心,佛母和青华翘首以待,可也许越鸟不想再回来了,也许这世间埋葬了她太多次,她累了。

  “金儿,你说太上老君曾赞过越鸟天资出众,其时老君是怎么说的,你一字不差地说来。”

  有道是伉俪同心,东王公此言一出,王母心里便明白了七八分。

  “老君说过,越鸟慧根不浅,乃可造之材……”

  瑶池陷入缄默沉静,东王公缄默不语——怕只怕越鸟是真的得了道,将一切尘缘抛诸脑后,放弃了红尘三界,神在五行之外,已经到了无明之境。

  “那青华他……”

  东王公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这厢是青华苦恋爱妻,生死不计,那厢是越鸟一念无明,五蕴皆空。所谓情劫,果真是生死不计,轮回难脱,生生死死,心心念念。爱也苦,不爱也苦,生也苦,死了也苦,苦海无涯片叶做舟,不知要熬到什么时候才气终得解脱?

  轰轰烈烈一场热闹,起死回生人人惊叹,谁承想这结局竟如此凋零?

  已往的两个月三界兵荒马乱,神仙、佛陀、妖精竟无一个有片刻的安宁!鸿蒙兵败后,玄武和敖广各自收编了不少败军的戎马,玄武有意退居幕后,博斯正式成为了摄政王,开始在四神宫重整军备。敖广怕天庭追究他襄助鸿蒙,吓得夜不能寐,也借着“重整军备”的幌子不入灵霄殿,四海就此又起风浪。北海敖顺虎视眈眈,膝下又有养子金天渊声名赫赫,敖广势弱,不敢与之争锋,如今三界都在闲论,说来日龙王之位非金天渊莫属。

  虽说天地有千机变,始料未及是常态,可谁能想到越鸟死而复生后,三界居然生出了这么多的麻烦事?原以为鼓声渐息,角儿该谢场了,戏也该演完了,没想到这边又敲起了锣。五族破裂在即,越鸟这个万妖之王若是再不醒,只怕众妖来日纷争,更胜当日鸿蒙起兵,若真如此,满天仙佛的万年大计岂非全白费了?

  离开天庭之前,青华亲自送了一封密函给玉皇大帝,从越鸟死而复生那日开始,他就再没泛起在九重天过。

  天规森严,考究一个萝卜一个坑,越鸟度化梼杌后,血莲散尽怨气,天庭自然也就不再需要青华了。他本想借机将东极大帝之位传给东王公,东王公造化齐天,与他平分秋色,此举既是解了天庭的燃眉之急,也是还了他与西王母的私债。可不知为何,玉帝虽收了他的密函,却始终不愿提拔东王公。

  青华久久不归,满天没人知道青华在哪,他住在哪?成日里干什么?东极大帝至高无上的宝座日日虚悬,妙严宫更是空空荡荡,西王母隔三差五就派青鸟仙子去收拾打理,可无主之宫如同荒原,哪里是能收拾的完的?

  没人听到如来说话,并不代表如来没有说话,在明王宫立地成佛的那天,青华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宿命和因果,就此大彻大悟。他险些每天都市泛起在灼烁殿,探望不愿睁眼的越鸟,他为她梳理羽毛,抚摸她青色的、泛着鳞光的长颈,和佛母聊天,和当扈聊天,最后离开灼烁殿,不知所踪。

  如今青华身边只带着闻人语,他把元圣星留给了佛母,佛母很喜畛鬲圣星,苏悉地院仙气旺盛,元圣星化出人身,成日在佛母身边侍奉,和阿苏罗也徐徐熟络了起来。他还把九灵留给了当扈——她是新任的明王,胆识战略有余,无奈却本事粗浅。眼下鸿蒙虎视眈眈,来日五族更不知道会有如何变故,当扈独居明王宫,若无心腹之人,如何能活?

  在这件事情上,佛母和青华想到了一处,毕方从前乃越鸟心腹,如今越鸟甜睡不醒,佛母便将毕方也遣去了明王宫。而当扈这个新明王,有陶刚掌宫,有九灵护身,又得毕方为心腹,自然事事万全。

  越鸟死而复生的第一百八十六天,三界突闻喜讯——四神宫里的朱卷王妃身怀有孕,玄武也借此正式向天庭告老回籍,天庭圣旨一下,博斯就此成为了新任“真武大帝”。

  前后不外七个月的时间,五族登位了三位新妖王,三界动荡可见一斑。麒麟的秘密已经被公之于众,灼烁殿里,玄武和佛母促膝长谈,说得是万年前血海旧债,论的是现如今花明柳又暗。

  玄武一生无子,他心里很清楚,当年虽是麒麟亲自求死,可他究竟是传书之人。佞臣戕主,天地不容,报应没落到他身上,却辗转着叫他断子绝孙。现在麒麟沉冤昭雪,梼杌再世为人,玄武还清旧债,今后即是红尘中的一个新人了。朱卷有孕,玄武自恃夺得天机,就此情愿解甲归田,一方面是为了酬谢天恩,另一方面则也为了脱离红尘。

  或许是因为心结已解,面对郁郁寡欢的佛母,玄武竟一反常态出言宽慰,他说他万年之寿几经生死,到了今天才终得天机。而越鸟年纪轻轻就看透了三界的命数,明白了佛旨的真谛,她既如此通透,定然不会辜负这世间盼着她的人。

  “‘大明’此号非比寻常,既已明白昼地,自然心中无畏。”

  玄武这慰藉人的话和观世音嘴里的“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半点没差,由此可见,理到了深处都是一样的。可佛母能不能想通,肯不愿放下,一切却全在她自己而已。

  临走之前,玄武遇到了青华,青华消瘦了许多,甚至变得有些缄默沉静寡言。玄武有心贺他加尊之喜,可青华脸上淡淡的,似乎无意驻足闲谈,于是玄武与他各自作揖,擦肩而过。

  那是玄武和青华最后一次相见,厥后,这位曾经名震寰宇位列五妖王之一的天地神兽带着发妻偏安一隅,成为了一方的掩护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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